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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女帝师三(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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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离离道:“我想了好久才发明,宫中最大的冷,并不是弘阳郡王对我的萧瑟。而是陛下对王爷的猜忌和忽视。好笑我身边的琳琅姑姑和丫头内监们进了一趟掖庭狱,我还是不明白事情的关键地点,真是痴顽不堪。若不是姐姐,我能够永久也想不清楚。”

刘离离道:“mm没有亲眷在京中。上一次华阳公主寿诞,我见皇上和皇后对公主各式宠嬖,不觉动了思亲之情。启春姐姐见我想家,便邀我新年出宫到她家中逛逛。因想着姐姐,这才先过来拜祭父执。”

我叹道:“你走了,我也去官了,这宫中就没有女官了。”

刘离离讷讷地说不出话来,很久感喟道:“姐姐倒像是在说妃嫔,不像说女官。”

我顺势将一小锭银子放在王大娘的手中。王大娘吃了一惊,忙将银子塞回我手中,跪下道:“老奴不敢要大人的银子。老奴辞职。”说罢起家退了几步,盘跚而去。我满怀敬意地目送她进了长公主府的偏门,这才叮咛起行。

我叹道:“我梦见我一头白发,在粲英宫里茫然四顾,转头见锦素时,她还是十二岁的模样。贫寒、矜持、胆怯……迟疑满志……”热泪滑入热水,我已说不下去。

小简带着两个小内监站在内宫金水门边等我,满脸堆笑地送我回到漱玉斋,方才回宫复命。天已青灰,芳馨在门口当风立着,手耳通红。她迎了上来,含泪道:“女人的神采倒还好,奴婢只怕女人在家里犯病。”

我大惊:“当真么?!”

我淡淡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贩夫走狗,刍薪屠狗之辈,亦有义人。这位王大娘便是。”

绿萼啊的一声惊呼道:“她爹如何如许狠心?”

正月初三午膳后,宫里来人接我回宫。因天子还没有下诏准我去官,以是我仍旧得归去。母亲带着玉枢和朱云将我送至府外。此光阴已西斜,将将落在层层叠叠的屋宇华脊之上,全部汴城像金沙池普通安静闪亮,新年的欢声笑语如同悠游的水族。一地赤红,微风吹来硝烟的味道,带着志对劲满的呛鼻气味。火药染红了大地,可以是洋洋喜气的爆仗碎屑,也可以是追索忠魂的苍苍碧血。

刘离离浅笑道:“是。多谢姐姐教诲。”说着深深一拜。我哈腰扶她,她却纹丝不动:“姐姐,请容mm尽言,不然毫不起家。”

王大娘道:“大人竟还认得老奴。”

我一哂:“妃嫔凭借帝王,女官凭借贵主,本来便没有别离。是了,我传闻陛下在宫宴上斥责颖嫔娘娘了,娘娘现下还好么?”

我欣喜道:“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刘离离道:“殿下很好,请姐姐放心。”说罢将世人都遣了出去,道,“玉机姐姐,实在小妹此次来,另有些要紧的话要对姐姐说。”

我淡然道:“现在mm想通了么?”

王大娘道:“大人畴前入宫,只要老奴和一匹老马六条腿相送,现在这前后开道护送的,不知多少条腿。老奴的脚也走不动了,只望大人不要忘了故交才好。”

那人被两个内监拦着,只得远远地跪下叩首:“老奴甄王氏,叩见大人。”

朱云道:“我晓得。”

我表示两个内监退开,王大娘走到窗前,从袖中取出来一只赤玉镯子,双手端住,高举过顶。我见这镯子甚是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大娘,这是何意?”

刘离离道:“这是该当的。在启春姐姐处领宴返来,又是酒又是肉的,冒昧了父执的英魂。”说着表示身后的小内监奉上一只素锦荷包,道,“这是小妹的赙礼。”小钱接过荷包。我道了谢,亲身引她进了灵堂。刘离离上了三炷香,拜了三拜。她的小丫头却不来扶她,只见她又上了三炷香,拜了三拜,方才起家道:“弘阳郡王殿下嘱托mm定要代他拜祭。”

我忙扶她起家:“这里是我家,mm就不必施礼了。我记得mm的家人都在南边,怎的本日出宫来了?”

刘离离道:“也说不上是斥责,只是不咸不淡地说了两句。姐姐晓得,颖嫔娘娘管理后宫,连一颗盐粒子都没有多放少放。这一次不过是菌汤中少了一味菇,陛下不知怎的,便不安闲起来。我听人说,颖嫔娘娘一大早便去定乾宫要求,准她做一个洒扫寝殿的女御。陛下只是笑笑,并没有准。”

我携了母亲的手道:“父亲头七出殡,我必然回家。母亲放心。”母亲只是低头拭泪。玉枢扶了母亲,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倒是朱云赶了上来作揖道:“二姐放心回宫吧,家中有我。”

刘离离道:“王爷说,过了正月十五就出宫。王爷已经命人在慎妃娘娘的陵墓边盖起了三间草屋。我就对王爷说,三间草屋恐怕不敷,请他连我的三间也盖上。王爷已经派人去了。”

刘离离道:“姐姐何必言谢?能为姐姐分忧,我很欢畅。我自小便被爹妈安排得妥妥铛铛,叫我读经我便读经,叫我背《女训》我便背《女训》,叫我念诗文,我便记了很多在腹中。命我入宫选女巡,我便入了宫。我入宫以后才晓得,小时候读的那些书,无多大用。现在,我也可觉得本身做一回主了。”

小钱忙扶着我走到院子门口,但见一名白衣女郎立在墙根下,身后跟着两个内监、两个丫头,大包小包的背了一身。刘离离上前施礼道:“下官女史刘离离拜见女丞大人。”

我抚胸深吸一口气,从窗外取过赤玉镯子,缓缓套在左腕上:“多谢大娘。大娘和小菊很交好么?”

我微微一笑道:“不至于。我走的这几日,宫中有甚么特别的事情么?”

绿萼道:“想不到红芯如许惨。她父亲如何坏到这步地步。旧年她进了掖庭狱一趟,也没如何,回了家倒送了性命。”

刘离离道:“畴前没有受过的,现在也都明白了。”说着恍然一笑,“姐姐,我真是个没用的人。畴昔我总觉得,弘阳郡王殿下不爱与我说话,也不奉告我他的苦衷,便是最大的萧瑟。我还是以在姐姐面前抱怨过。现下想来,当真是痴傻之极。幸而姐姐当头棒喝,我才没有去官。”

我指着西暖阁道:“这里冷,mm请进屋说。”

我微微一笑道:“好mm,人生贵在自在舒畅,赛过统统别的欲求。你能下决计选定本身要走的路,才是真的长大了。你尽管去,王爷是个实心的人,今后今后,他会信赖你的。不知王爷几时离宫?”

一时净了面,芳馨命人上了晚膳。但见十几道精彩的素肴,满满摆了一桌子。我惊奇道:“从五品女官按例也不过是四道菜,如此逾矩倒是为何?”

我愣了好一会儿才道:“刘女史?是弘阳郡王殿下的侍读么?快迎出去。”

芳馨柔声道:“女人畴前对于女人是最好的。”

灵堂中只剩了我一个。我上了香,走到父亲棺椁前呆站了好久。父亲的身子仿佛又短了两寸,一张脸小了很多,下颌变得又长又尖,皮肤上生出了丝丝细纹,双唇也扁了下去。他在梦中突然朽迈,我亦在他的身边白发苍苍。

我问道:“mm这是何意?”

我甚是打动:“这就是启姐姐平日待人的好处了,她那边每逢正月初二或是初三,必邀闺中老友前去小聚。你去赴宴,怎好先来我家?”

我不觉握紧了双拳,斩钉截铁道:“不!当初我进宫是为了奉养弘阳郡王。不管是谁,胆敢伤害殿下,我毫不宽恕!”

我歉然道:“是玉机不好,玉机比年回府,忙慌乱乱的,没有去看望大娘。大娘别恼。”我见她新年亦穿戴旧衣,觉得她恃恩来借银子,便表示绿萼拿出一锭来备着。

芳馨指尖一滞:“既如此,女人就该把于女人健忘了,免得烦恼。”

行到拐角处,忽听车外有个似曾了解的声音悄悄唤道:“大人――”我忙命停了车,绿萼揭开窗帘,但见银纱外一团恍惚的青色身影叉手站着。绿萼道:“谁在内里?”

我只得退一步道:“mm请说。”

绿萼哎呀一声道:“是了!畴前红芯的绣屏绣得好,皇后娘娘非常喜好,女人便将这只镯子赐给了她。没过几日,她便出宫了。”

刘离离道:“mm自幼没有吃过苦,不晓得繁华二字并非天生,浑浑噩噩地过了这十六七年。比起姐姐的博学聪明,mm一百个不如。别说姐姐,连弘阳郡王比我小了六七岁,也比我明白很多事理。mm忸捏。这一次弘阳郡王殿下要为母妃居丧守冢,家父家母传闻此事,写信命我在宫中转做华阳公主的侍读。我已复书奉告双亲,决意跟从王爷出宫,随王爷守陵。王爷一小我在那荒草堆里,定是孤单孤苦。mm身为王爷的侍读,理应跟从前去。是不是?”

我揉了揉眼角,叹道:“姑姑,我梦见了锦素。”

我点头道:“是。你肯去,王爷很欢畅。只是王爷是废后之子,你跟他去,也一定能获得繁华,相反,或许会更觉酷寒。”

我摇了点头:“‘爱之适足以害之’[14]。是我放纵了她。”

王大娘道:“老奴只是偶尔赶车送她父女两个下庄子,并不熟谙。”

我亦将香炉中烧尽的残香都挑了出来,齐划一整地排在灵床上,一面猎奇道:“mm自幼繁华,安知挨饿受冻的滋味。”

芳馨道:“这些都是陛下下旨让膳房做的。况现在过年,倒也不算违例。”

宫中的硝烟气味比城里的要温和很多,带着含混的苍冷之意:“悲伤是最没用的物事,宫里用不上。”说着将手炉塞进她手中。芳馨也不推却。

我鼻子一酸,点头道:“好云弟。好生在家顾问母亲,襄滋长姐。千万别忘了我的话。”

我慨然道:“怎能不记得?当年只要大娘单车匹马送我入宫,已有五年了。”

王大娘道:“大人,请容奴婢走迩来发言。”

王大娘老泪纵横:“小菊女人回府后,有一日随父亲下到庄子里去,跌在捕兽的深坑里,头撞在尖石头上,血流了一脸,人也昏昏沉沉。抬回屋子里,由老奴照看。临死前将腕子上的这只红玉镯子给了老奴,叫老奴交还给大人。老奴还没来得及问她起因,她爹便闯了出去,把小菊浑身高低摸了一遍,凡是值点钱的都拿走了,连身上的衣裙也没有放过。最后命人用一扇旧门板抬了出去放在院子里,说是女儿已经死了。小菊便只穿戴贴身小衣,赤身露体地躺在院子里,屎尿流了一地,没过量久就死了。是老奴将她的尸身用草囊括了,运到庄子外的野地里命人埋了的。”

我掩口发笑,随即豁然:“各有各的疯魔,倒也不必在乎了。”

母亲道:“你这一回宫,也不知几时能出来?”

刘离离点头道:“不。就是要冷些才好。”

刘离离的声音微颤:“但求无愧于心罢了。”

刘离古怪道:“姐姐要去官?”

母亲和玉枢昨晚守了一夜,用过了早膳都在房中安息。我便起家去父亲的灵前添香。灵堂中只要两个无依无靠的孤老婆子守着,跪在地上东倒西歪,有一搭没一搭地低声扳谈。其他的女人瞅着长公主和慧珠进了宫,便偷空回家了。这两个婆子见我出去,忙跪正了。我暖和道:“为着我们家的事情,两位妈妈实在辛苦了,请过那边屋子里喝茶安息。这里我自守着。”两个婆子道了谢,这才起家相扶着走了。

我问道:“多谢殿下,多谢mm。殿下好么?”

绿萼道:“这位妈妈真是奇特,哪有人连犒赏都不要的?”

我点了点头。忽而想起华阳公主今春就要选侍读女官的事情来,不觉发笑道:“要女官还没有么?有的是新奇仙颜又有才调的女孩子,多多地选进宫来便是了。”

芳馨道:“女人这么一问,奴婢便晓得,女人悲伤归悲伤,可心智还没失。”

我不置可否,只喝了一碗粥,将玻璃扁食蘸米醋吃了两个,只半饱。待我倚在热水中昏昏欲睡、置身于漫无边沿的荒唐梦境中时,才蓦地惊觉,这漱玉斋虽不是我的家,却比家更加叫我安宁与安静。母亲的冷酷怨惧和玉枢的无助无措,像墙洞中窥测的鼠,嗷嗷呶呶,又如长堤中噬咬的蚁,咻咻嚷嚷。没有了父亲,家不立室。

我又向玉枢道:“姐姐,我回宫了。”玉枢嗯了一声,别无他言。我向母亲深深行了一礼,回身上车。

忽听门外小钱的声音道:“大人,宫里的刘女史来了,现就在院子内里等着。”

我冷冷道:“怕甚么?总有他还的时候。”

芳馨道:“奴婢大胆叨教女人,当初和于女人断交,可曾悔怨么?”

我问道:“临终前?小菊究竟是如何死的?”

刘离离道:“我自小没有挨过饿,受过冻,现在才晓得,本来受了冻,人才气复苏些。”说着将父亲的残茶泼在水盂中,重新拈了一撮茶叶,自小炉上提了热水注满。

王大娘道:“大人,这是小菊的遗物。她临死前托奴婢将此物交还女人。”

刘离离道:“宫里都传遍了。大师都说颖嫔娘娘被说了两句,便疯魔了,好好的嫔位不要,恰好要去做女御。幸而陛下贤明,若颖嫔娘娘真做了女御,那这偌大的后宫又交给谁?但颖嫔娘娘倒像并不欢畅。传闻今早回事的人固然谨慎翼翼,还是被揪出很多错来,有一名姑姑还被扣了月例呢。大年下的,扣月例即是杀人父母。”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醒来时忘了大半,案头的香却另有小半截。芳馨用指腹轻柔地按摩着我的头顶,浅笑道:“女人睡着了,又做梦了。梦里还叫了一声。”

我硬起心肠,安静半晌,“好。我听姑姑的。”心念一动,又道,“实在我约莫也活不到满头白发的时候。我和锦素,都会永久幼年的。”

芳馨道:“于女人?”

我再一次俯身扶她,但见她双颊通红,双目晶亮。我微微一笑道:“mm肯随殿下出宫,也是成全了玉机。慎妃娘娘待玉机恩重如山,可惜玉机遭遇父丧,不得为她守冢致哀,心中甚为不安。mm这一去,玉机的苦衷就也了了。多谢mm。”

我卷起银纱,但见车下跪着一名老妇人,一身青灰色的旧棉衣,已经浆洗得发白了。我命她抬开端,好一会儿才恍然道:“你是当年赶车送我入宫的王大娘!大娘快快起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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