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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女帝师三(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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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带着几分责备的口气道:“宫中的命案刑部都已经查得一清二楚,若长公主有罪,还能好好地活到本日么?”

我问道:“你们叫甚么名字?因何出去的?”

场院乌黑而空旷,模糊有滴滴几响,六七座低矮的牢房像深夜慵懒的眼睛,不甘心肠亮起一扇窄窄的窗户。一张惨白而巴望的面孔贴在铁栅上,另一张脸裹在深青色的棉被中冉冉升起,将先前的那张脸碰到了一边。衰草沙沙作响,像一阕事不关己的歪诗,轻描淡写地讽刺着惊天动地的哭声。四只猎奇的眼睛如游离物外的敞亮灰尘,旁若无人地一上一下,一明一灭,羞煞千篇一概的哀痛面孔。

我微微一笑,将手炉递给了她:“你若冷,就先用着吧。”

跪得久了,膝头刺痛,小腿又冷又麻,又硬又胀。因要等掖庭属当值的内监进宫缉拿,我不能起家,只得一向跪着。穆仙跟着天子出来,最后一次奉侍主母,只待毒酒送到,就在皇后的灵前饮药他杀。

玉枢固然只比我早出娘胎小半个时候,但我自幼尊称她“姐姐”。若唤她的名字,便有些不容置疑的意味了。玉枢神采一凛:“你这是甚么话?你是我的亲mm,莫非我要看着你刻苦,本身还迷恋甚么圣宠?”说着扁了扁嘴,别过脸去,“何况,谁又奇怪?!”

才只一会儿,我就阔别了内宫的悲切与混乱,像偶然中跳出尘凡的灵魂,竟有几分安宁妥当之感。这一刻,我几近要感激天子了。

天子问我:“穆仙可有说错?”

芳馨泣道:“总觉得那处所只要奴婢们才会去,想不到……”说着将大氅反披在我身上,双手颤巍巍的,竟然连衣带都系不住了。

“旧事?”天子长叹一声,“朕也晓得她有些事放不下,竟还是来问你了。”

她倒并不如何惊奇,只是叹道:“皇后长年气虚血亏,邪毒凝积,病了这些年,想不到本日……”她从袖中取出一块灰黑的帕子,寻了一处还算洁净的边角,点了点眼角。停歇半晌,她指着我怀中鼓起的一块道:“你手里拿的是甚么?”

银杏侧身倒下,不答我话。秋兰道:“是我奉告她的,我在宫里十几年,又在御药院管着药库,怎能不知你的芥蒂?”说罢抛了一幅被子过来,“他们定是健忘给你送被子,你先用这个,早些睡吧。”

天子嫌恶地缩了缩腿:“刚才在皇前面前,也没见你如许哭。”玉枢满脸是泪,张大了嘴惊诧不语。欲待再求,早被颖妃扶了起来,退了两步。颖妃向她悄悄点头,表示她不成再说。玉枢哭得更短长,只是不敢出声。

天子道:“一两日?”

玉枢先是叹服,随即猜疑:“长公主固然好好的,但是父亲却……你们都说父亲是遭了盗贼,真是如许么?”

我身负过犯,已被免官,她却还是称呼我为“大人”。我既惊奇又打动:“多谢龚大人。”

玉枢的眉间松了两分,复又担忧道:“掖庭狱那种处所,去了就要掉一层皮。即便不消刑,也要日日劳作。你的身子,怎能经得起……”

我放动手炉,执起她的双手,切切道:“姐姐,你还是快些出来吧。”

天子道:“那你承认你对皇后不敬?”

我退了一步,答道:“我叫朱玉机,已被免官。”

天子向小简道:“你去济慈宫向太后回禀此事。朕再去陪一陪皇后。”说罢起家,拂袖而去。

玉枢反手握紧我的指尖,低头半晌不语,俄然肩头一颤,泪水连珠落在我的手上:“你才一回宫,就要去掖庭属下狱。动静传出去,我如何和母亲交代?”我举袖擦去她的泪水,咬紧了牙关,才不至于气短落泪。这几年,母亲虽也无微不至地待我好,倒是七分客气三分疏离。她若传闻我进了掖庭狱,约莫不会如何诧异,又何必玉枢交代?

玉枢跪坐在我面前,黯然道:“他正哭得悲伤,又嫌我不敷悲伤,我……不想陪着他。反正有颖妃在,也用不着我。”她早换了一身素帛长袄,一旋身裙裾委地,如暮秋的严霜,带着呵不化的怨气。因吃紧摘去钗环,发髻和鬓角已经有些粗糙了。

玉枢孔殷道:“你也没有传闻过这些人吧?”

我感激道:“多谢姑姑。”

我正要接过手炉,忽而游移:“你安知我有芥蒂?”

穆仙安然无惧,伏隧道:“奴婢伸谢圣恩。”

我叹道:“微臣无礼,实是罪该万死。”

我垂首道:“穆仙姑姑所言,句句失实。”

天子向太医道:“太医如何说?”

玉枢大惊,抬高了声音道:“这么说,莫非父亲……”

龚佩佩不动声色地拂开她的双手,带着三分哀告摇着她的左臂道:“并没有人瞥见,姑姑别活力。”

玉枢起家,还是恋恋不舍地望着我。我扭过身子不看她,过了好一会儿,才闻声她举足往寝殿去了。

她一抬眼,泪光中有深深的惶惑:“皇后畴前向我提过一些莫名其妙的人,甚么翟恩仙、奚桧……我一个也没传闻过。她是不是也如许问你了?”

她老迈不客气地接了畴昔,塞给了身后的少女,方感激道:“那孩子抱病了,却非要陪我出去。多谢你了。”

我忙道:“统统服从公公的安排。”

我心中甚是迷惑,诘问道:“你刚才说皇后气虚血亏,邪毒凝积。这些是谁奉告你的,还是你识字,以是看过皇后的脉案?莫非你识药理么?”

芳馨不觉得然道:“这时候还想着王爷做甚么――”忽而瞠目旁顾,轻呼道,“女人的意义是……”

天子向穆仙道:“你明知皇后已经不好,为甚么不劝着?你不但不劝着,还躲了出去!皇后救治不及,这满是你的错误!”

领头内监的指尖顺次划过几座牢房,细声细气道:“除了那一间关着两个犯了错的宫女,其他的都空着。朱大人喜好哪一间,就住哪一间吧。”

玉枢恍然大悟,嗵的一声跪在天子膝下,焦心道:“陛下,皇后娘娘定是拿畴前问过臣妾的话,又问mm。臣妾无知,几番触怒皇后娘娘,皆因圣德宽宥,没有追责。现在mm也是如此,求陛下也像待臣妾一样,宽恕mm吧。”

那内监道:“那就关了人的那一间吧,这里没有炭火,早晨冷得跟冰窖一样。三小我在一起,和缓些。”说罢命人开了门,将我悄悄推了出来,叮咛道,“宫门下钥了,没人送被子出来,一会儿记取给朱大人送一幅过来。”又向我道,“早些睡吧,明天一夙起家,捣练厂另有很多活计等你们。”

我答道:“汉末幽州名将。为郡吏时,太守有罪,敕令槛车征入京中,公孙瓒变装,于路奉养,不离不弃。时人奖饰有加。”

年幼的只要十四五岁,怯怯地躲在年长的身后,颤巍巍地探出半边身子。铮的一声,她齿间一颤,像受了惊的小兽一样缩了归去。年长的宫女约有三十来岁,一张椭圆脸,五官并不清楚。

天子又向我道:“虽说皇后心结不解,但是你应对不善,罪非难逃。”转头向小内监道,“奉告掖庭属,朱氏免官,入掖庭狱省罪,非赦不得放出。”我亦跪地谢恩。玉枢焦痛不已,顿时哭出声来,她膝行上前,抱住天子的小腿泣道:“求陛下饶了mm吧。mm身子不好,如何能在掖庭狱刻苦?这不是要了她的性命么?”

忽有一种万念俱灰、如释重负的安然。“匹夫专利,犹谓之盗”[73],况我德行已亏;“事不辞难,罪不逃刑”[74],她恩赐给我的,都还给她。若死在掖庭狱中,就算我偿了她的,也偿了她的,更偿了悫惠皇太子和三位公主的。今后百事不知,再也不消煞操心机。甚好。我淡淡一笑道:“劳作劳作也好,整日坐着,不是费眼睛,就是磨嘴皮子,也甚是无趣。”

我一哂,自寻了一个角落坐了下来:“皇后崩了。”

玉枢更加焦心:“我都急死了,你另故意机谈笑。”

我答道:“是。”

我扒开大氅,暴露龚佩佩送给我的紫铜手炉。她欣羡的目光在手炉上闪成火红的一道:“热不热?”

只见一个二十八九岁的女子走上前来,想是贴身奉侍龚佩佩的姑姑。不由分辩地扶起龚佩佩,用七分疏导三分训戒的口气低声道:“女人怎可怜悯一个罪人?若让人瞥见了,又要肇事。”

玉枢长舒一口气道:“我只怕皇后问我的那些话是真的。”顿了一顿,果断道,“你放心,我还会再求陛下的。我必然救你出来。”

狱中三小我同时坐起家来,只听咯啦一声,门开了。接着面前一亮,李瑞提了乌黑的宫灯走了出去,欠身道:“大人奉皇命省罪,实在不便在此处,还请随我来。”

她游移,吞吞吐吐道:“我叫秋兰,她叫银杏……我们都在御药院当值,因偷了药,以是被颖妃娘娘发落到这里。这孩子并没有甚么错误,只是非要来陪着我。”

在天子从寝殿出来之前,四个内监进宫将我带到了掖庭属。

龚佩佩道:“这就去。”说罢仍不忘向我施礼,这才回身。我正感念不已,忽听身后有人道:“龚大人倒是个好人。”

忽见玉枢提着杏色长裙从天子身后疾步而下,哀告道:“陛下您健忘了么?您畴前常说mm是后宫当中最有礼的。她才回宫,受命伴随华阳公主,怎会无端对皇后娘娘不敬?请陛下听mm辩论。”说罢又推我道,“你快说,皇后娘娘究竟和你说了甚么?”

我单独一人,跪在空荡荡的大殿中。想起咸平十年十一月的那一夜,慎妃也是跪在这里,苦苦要求天子放过年老的父亲武英候,我就躲在紫檀雕花七扇屏风以后,密聆了这一幕。我看向那扇屏风,空地中透出刺目标灯光、哀戚的哭声和丝缕不断的冷风。畴昔的我就在那边,冷眼看着现在的我。

穆仙叩首道:“奴婢罪该万死。”

我感喟道:“算是吧。”

玉枢怔怔道:“也是。那皇后是因为没有闻声她想听的,以是一时激愤,才驾崩的么?”

秋兰垂眸,嗫嚅不语。银杏抱动手炉侧头问道:“公孙瓒是谁?”

我赞叹道:“小小年纪,倒很有公孙瓒幼年时的义气。”复又不免猎奇,“宫中失落东西也常有,凡是赔补后,不过就是做些苦役罢了,正月下,你们怎会在掖庭狱?莫非你偷的药材很宝贵么?”

那太医举袖擦了擦汗,颤抖着双唇道:“皇后娘娘病势不成逆转,若将息及时,可稍延一两日。”

那女子道:“祁阳公主在前面哭闹呢,女人快些去劝一劝,若轰动了陛下就不好了。”

牢门一关,两个宫女举了半截残烛凑了过来,在我脸上细细照了半晌。我侧过甚,以袖障面。年长的退了两步,向年幼的道:“模样倒还不错。”又问我,“他们叫你‘大人’,莫非你是宫中的女官?”

我点点头:“略有耳闻。”

银杏双颊一红,暴露一抹忧色。她走上前来,将手炉双手偿还:“这个……还是还给你。你有芥蒂,经不得冷。”

人都涌进了寝殿,椒房殿变得幽冷通俗。芳馨固然难过,却还算平静。她半跪在我面前,为我重新穿上那件杏色锦袄,若无其事道:“这里冷得很,女人还是得把衣裳穿好。奴婢不能陪着女人,要回漱玉斋把女人要用的东西拾掇好,一会儿女人畴昔了,一应都是齐备的,才……”她的调子像破败的石磬,蓦地滑出一截,止住时,早已收不住泪水,“才……才不会冻坏了。”

流浪之际,幸亏另有手足之情。我感愧道:“不要负气。我刻苦,你才更不能不在乎圣宠。”

我低头不语,只是拭泪。天子道:“朕准你辩论。”

我稳住她的指尖,不想用力过分,竟然将她右手食指上半寸长的指甲齐根拗断了。我感喟道:“我走今后,姑姑要代我去瞧一瞧弘阳郡王,请他放心养病。”

玉枢松一口气,犹自不放心:“那父亲和长公主……”

我点头道:“记取我的话,好生保重本身。”

烛光一颤,她骇怪的神情中有一丝说不出来的非常:“你就是他们常提起的女官朱玉机么?!大正月里,你如何关了出去?天子不是很喜好你么!宫里出事了么?我如何闻声哭声?”

我诘问道:“瞧你的年纪,最多不过入宫两三年。这三年我不在宫中,你究竟是如何晓得我有芥蒂的?”

那太医道:“恰是。依微臣猜测,皇后娘娘既故意结,必是想在大限到临前,告终此事,这才肝火攻心,耗尽了元气。”

银杏冰冷的指尖在我手背上一跳:“我在御药院当差,以是晓得。”秋兰赶紧用厚厚的棉被将她裹住,扶她坐在青布褥子上,“快些睡吧,少说些话。”

颖妃亦跪下讨情:“事出有因,请陛下宽恕朱大人。”

玉枢的神采垂垂软和了下来,无法道:“那你说,我要如何才气救你?”

我在大氅下悄悄摩搓着双掌,极力体味掌心的一点暖和。俄然面前一暗复一亮,一小我跪在我身前,一双白净柔滑的手捧着一只紫铜镂雕莲花的手炉伸了过来。那人柔声道:“殿中冷,大人暖暖吧。”我昂首,见是祁阳公主的侍读女巡龚佩佩。素衣如雪,乌发如云,不饰簪环,端倪暖和。我正游移间,她已经将手炉塞进了我的大氅。怀中一暖,鼻子微微一酸。

我心中打动,慎重道:“玉枢,你苦练歌舞,不过是为了留住圣宠。既获得了,无谓再为我落空。”

玉枢俄然抱住我,我的下颌抵在她骨瘦的左肩上,顿感坚固笃厚的绵软和暖和,像小时候母亲的度量。我终究落泪:“好玉枢,快出来吧。”

闻声玉枢的声音,我大惊,侧转了身子道:“姐姐不在内里陪着,如何出来了?”

秋兰吹熄了蜡烛,扯过银杏的被子,侧卧在她身边。黑暗中不便再问,我只得摸索着归拢了身下的干草,解下大氅覆在身上,方展开被子。正要躺下去,忽听门外有人呵叱道:“瞎了眼的狗崽子,如何把朱大人关到这里?还不请出来。好好清算出一间,再多多弄些热水热炭热被子来。”几个内监唯唯而去。

我叹道:“我也不晓得。但我目下只是在掖庭狱自省,还没有被议罪,更没有被正法,景象并不算特别坏。你好好地做你的皇妃,只要你还是婉妃,我就另有希冀。”紧一紧双手,又低低道,“我与掖庭令李瑞有些友情,想来他不会难堪我。你若为我失了圣心,那才没法和母亲交代呢。”

我点头道:“王爷的身子要紧,旁的一概不消理睬。姑姑快去吧。”芳馨会心,只得含泪去了。

天子冷冷道:“你自幼奉侍皇后,她离不开你,你也离不开她。赐毒酒殉葬。”

我忙道:“你不要胡思乱想。这些人牵涉宫中命案,我在内宫数年,怎能没听过他们的名字?”

我低低道:“启禀陛下,娘娘问了微臣几件旧年的旧事,微臣应对不善,方才触怒娘娘。”

皇后已死,夫复何言。“汴城府尹不是已经缉捕河盗斩首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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