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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女帝师三(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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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萼眨眨眼睛,含混道:“女人未免也想得太多,这与相敬如宾有甚么干系?”

我感喟道:“皇后之事,便是‘纣之不善’了。”

我执了她的手切切道:“灾异谶言,最能肇事。姐姐莫非不晓得,皇后的罪名当中就有‘灾眚兆庶’么?皇后监国期间统统的不详和异变都成了她的罪恶。还是谨慎为上。”

玉枢凝目道:“念在你大病初愈,且饶过你。”因而小莲儿将梳头的物事都搬了出来,命人一前一后捧着牡丹钮缠枝双狮双鸾菱花镜。十来个宫女捧着热水热巾、茶水滴心、刨花水、茉莉头油、白玉栉梳、羊角篦子、束发银针、素银簪环、红色绢花等物,另有两个丫头专管递东西。世人围了半圈,次第向前,鸦雀无闻。小莲儿十指尖尖,俱染了蔻丹,翩然如飞,如乱红轻舞。

杜若一怔,接口道:“可不是么?前两日还鄙人雪,这会儿都起南风了。公然是春季来了。”

风裹挟起紫檀的沉沉香气,碎裂成片片清芬。白玉环自膝头滑了下来,叮的一声撞在椅子上。我凝眸道:“在掖庭属近一个月,竟不发觉春季已经来了。”

我忽而想起一事,敛容道:“姐姐,这话只可在粲英宫说,千万不能传出去。”

玉枢道:“当时候你还在掖庭狱,我只担忧你。何况她既是个特工,我还在乎她做甚么呢?”她低头将手中的帕子拧成一朵花,扣在白玉镯子里,百无聊赖地打量着。四片轻巧的花瓣覆在她洁白的手背上,青线蜿蜒如花芯中娓娓透露的私语。玉枢叹道:“皇后也是不幸。也不晓得如何就查起特工来,各宫都搜了一遍。传闻用刑短长得很,被抓去的无平生还。你说这此中有没有被冤枉的?”

我又问:“她厥后如何了?”

我忙道:“罢罢!一天梳头也闹不清楚,有这工夫,不如睡觉。”

我笑道:“姐姐仿佛并不在乎这个白氏。”

我哧的一笑:“一派胡言。姐姐晓得甚么是‘帝者为善,则天下之善咸归焉;其不善,则天下之恶亦萃焉’[93]么?”玉枢摇了点头。我又道:“姐姐听过‘纣之不善,不如是之甚也。是以君子恶居下贱,天下之恶皆归焉’[94]么?”

我淡惘笑着。玉枢道:“你是不是感觉我傻?”

我点头道:“何必再等?明日就去。”

我缩了手道:“让小莲儿给姐姐梳头吧,玉环飞仙髻……我已不记得是甚么模样了。”

我恨得将剩下半片糕也往她脸上掷去,绿萼咯咯一笑,起家躲过。核桃糕砸在一幅乌黑的百褶皱绫裙上,卷起低低的银浪。只听玉枢的声音笑道:“mm既有力量打人,可见身子是好了。”

绿萼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仓促擦了擦吵嘴,垂首立在我身后。只见玉枢身着梅纹素锦对襟长袄,披垂着头发走了出去。我上前行了一礼,奇道:“姐姐在定乾宫没有人梳头么?”

我恍然感喟:“本来是她……”

我笑道:“mm若去掖庭狱走一遭,吃睡不好,整日劳作,还要担惊受怕,好轻易出来了,会等闲孤负本身么?何况我和我的人已经去掖庭狱两回了。mm千辛万苦地做这个皇妃,又是为了甚么?”

用过早膳,便往粲英宫去看玉枢。杜若亲身将我迎到凝翠殿中坐着,躬身笑道:“我们娘娘昨夜去了定乾宫,还没返来。请朱大人稍待,娘娘用过早膳就返来。”

我惊奇道:“皇后生前曾逼迫姐姐,姐姐倒感觉她不幸?”

我泯了口茶,是上好的碧螺春:“宫里人嘛,当着外人的面都是报喜不报忧的。”又指一指核桃糕道,“你明天早餐吃得仓猝,用些点心吧。”

小莲儿侧头听了听道:“确是四皇子殿下在哭。”

玉枢将碎发挽在耳后,抿嘴笑道:“定乾宫的人梳头技术不好,半路上就散了。”

玉枢一怔,忆及旧事,忽而双颊一红:“你就晓得讽刺我。”说罢低了头,自顾自笑,“别健忘了当时候你也抽了一张女官的典故来讲——梅花妆——现在你进了御书房,可不都应验了么?”说罢与我相视而笑。

玉枢道:“这是《论语》内里的话,小时候听夫子说过。他们说的,竟都是错的么?”

我点一点她的眉心,笑道:“你这么故意得,不快些把你嫁出去当真对不住你这番弘论。”

小莲儿带着两个丫头仓促行了一礼,追了畴昔。绿萼固然满脸猎奇,却不好问,如有所思了半晌,恍然道:“陛下待娘娘便是女人说的‘相敬如宾’,不见便是‘皮肉相连’,今后反而好‘规复古观’。奴婢说得对不对?”

玉枢道:“小莲儿的技术也是在漱玉斋调教出来的。你既来了,就让她为你重新梳头。”

玉枢侧身坐在青瓷砖砌成的花圃边,自拿了一柄玳瑁梳子。见我来了,便笑道:“上一次你还没有给我梳好头就走了,这一次可逃不脱了。”说罢伸手将梳子递于我。

玉枢笑道:“你现在也更加地懒了,叫你动一脱手比登天还难。”

玉枢垂首道:“那阵子我每天求见,他只是不见,我还觉得他再不睬我了。”又在我耳边悄声道,“昨夜是自皇后娘娘崩后,他第一次召幸妃嫔。”说罢也不敢看我,提起裙子踮起脚往前面跑了。

我笑道:“娘娘的德行堪比有‘却辇之德’的班婕妤,如何会傻?”

玉枢目送儿子走远,满脸忧色。小莲儿跪在玉枢脚下用热巾子擦拭玉枢胸前的泪水和涎水,转头道:“白嬷嬷是奉侍四殿下的乳母,平日殿下最喜好的,一刻也离不开。十几天前被简公公带去了,殿下记性好,到现在都还记取呢。”

我淡淡道:“不是我危言耸听,现成的人和事在那边摆着呢。”

玉枢道:“约莫是杖毙了。”

绿萼不觉得然道:“女人谬矣,既有了嫁人的心得,就大可不必嫁人了。比如晓得梅子是酸的,天然就不大想吃了。”我无言以答,只瞪了她一眼,便今后院去了。

我更奇,却听小莲儿在她身后笑道:“女人不晓得,今早是陛下亲手为娘娘挽了一个玉环飞仙髻,谁晓得挽得那么松。幸亏是坐在肩舆里,不然——”

颖妃颤声道:“姐姐……”

我笑道:“所谓相敬如宾,便是心中稀有,面子都雅。若将话说得太实,不但不快,连回转的余地都没有了。”

待乳母将高晅抱走,我猎奇道:“白嬷嬷是谁?”

绿萼侧头当真道:“这话奴婢说过很多次了,毫不变动。”

我拂去她吵嘴的糕饼碎屑,温然道:“畴前你跟着我守孝,一守三年,才将此事迟误了。此次我必请母亲为你物色一个好人家。”

颖妃反问道:“姐姐也能够不做这个女录,姐姐情愿么?”

我笑道:“是。只是那会儿既没有如许好的技术,也没有如许大的步地。”

我顺口问道:“我不在的时候,姐姐常去定乾宫么?”

杜若乖觉道:“大人不在宫里的时候,不是恰好三年多一个月么?”

我于袖中握紧玉枢的手,欣喜道:“我还怕陛下会迁怒姐姐,既恩爱如初,我就放心了。”

绿萼脸一红:“我跟着女人就很好,谁要嫁人?”

发髻将将挽好,宫人正在插珠。玉枢不敢乱动,直立端坐,僵得像根柱子,只一味咧嘴笑斥:“你就是懒!”俄然神采一收,凝神道,“小莲儿你听,是不是晅儿又在哭了?”

玉枢神采焦心,就要起家。我忙按住她道:“你别慌,我替你去前面看看。”一回身已见两个乳母抱着高晅走了过来,一个道:“娘娘,殿下哭闹,吵着要白嬷嬷呢。”只见高晅穿戴红色小袄,眼泪口水沾在胸前。玉枢抱过儿子,轻声哄劝半晌,这才止了哭声。

我浅笑道:“一国之君,总要有些宇量,要喜怒不形于色。”

绿萼旋身坐在我劈面,顺手拈起一块糕,举到唇边却不吃下去:“女人是婉妃娘娘的亲mm,论理不是外人,何不直说?”

玉枢抱臂道:“话是好话,听上去却冷飕飕的。”

小小的花圃种了一圈栀子花树,浅金色的阳光疏疏洒落,叶子苍翠如洗。每一丝叶脉都像一条小小的溪流,潺湲如春水沾衣。玉枢的笑容洁白光辉,如阳春盛开的栀子花。玳瑁在玉枢手中莹莹光转,指尖微触,不觉心中一动。八年前暮春的一天凌晨,天气欲明未明,粲英宫寥寂无语,我便是在这个花圃旁就着花芯的露水为锦素挽起长发,打发她去处母亲报喜。今后统统的悲喜和谋算都出自阿谁清楚而夸姣的凌晨,出自这座冷静无闻、精华粲粲的粲英宫。却不想多年后这里竟成了玉枢的寝宫。

玉枢道:“皇后对我有曲解才会那样问我,何况她也没有把我如何。人都去了,还提这些昔日恩仇做甚么?”她侧身摘了一片叶子比在腕间,怃然道,“我只是不幸两位公主罢了。”

我又气又笑,掰了半片糕往她脸上掷去:“女儿家,胡说甚么?!细心我奉告姑姑,把你手心打烂!”

绿萼更是不解:“都心中稀有了,面子有这么要紧么?”

因而我便和颖妃絮絮说些我在宫外的趣事,她拭去泪痕,怡但是笑。直到章华宫的宫女内监们寻到漱玉斋,颖妃才起家告别。当光阴已西斜,血红的太阳缓缓沉下宫墙,仓促无穷。临别时,颖妃道:“你若歇够了,还是要去景灵宫拜祭皇后的。到时候遣小我来奉告我一声,我好安排你出宫。”

玉枢眉心一跳:“不过是小时候的趣事,刚巧罢了。为何不能说?”

绿萼笑道:“奴婢就说女人偏疼得很。女人如何不把芳馨姑姑嫁出去?单要嫁奴婢?是因为芳馨姑姑太老了生不了小孩么?”

我微微一笑道:“姑姑自去繁忙吧。”

我屈膝道:“娘娘就饶了微臣这一回吧。”

杜若右腮一跳:“婉妃娘娘是诸妃嫔女御当中,侍驾最多的。”

玉枢一怔,道:“白嬷嬷?我不晓得。是简公公将她带走的,再没返来过。”

我微微一笑,问道:“姐姐想做皇后么?”

我想了想道:“比如骨头固然断了,但皮肉还在,保养一段光阴,说不定可规复古观。但若连皮肉都断了,还如何接得归去呢?尖牙利齿最是伤人,颓废无助的言语亦能消磨人的志气和相互的交谊。来日你嫁了,可要多多留意才是。”

我笑道:“又来了……”

宫人送了茶水和点心上来,杜若亲身奉茶,这才躬身退了下去。绿萼扁了扁嘴道:“宫里的白叟说话,就是这么滴水不漏。出宫这些年,竟有些不风俗了。”

我笑道:“佳耦一体,尚且要相敬如宾,况是姐妹。”

玉枢道:“我瞧着皇后也不是如许凶恶的人,不然这几十位女御,如何容得下?母范天下,当真不易。”说着竟有些入迷,“也不知下一名皇后还能不能如许宽和了。”

我浅笑道:“甚么都不必说,我都明白。你我在圣躬侧,不成不念皇后之事。除却忠君体国,秉公持正,还要留意天子的爱好。mm聪慧过人,以是陛下才赐一个‘颖’字为mm的封号。只要稍稍用心,天然无往倒霉。若本身先怕起来,便甚么希冀都没有了。”颖妃定定地看着我,深深点头。

绿萼侧身一躲,将核桃糕抄在手心:“打烂了就更嫁不出去了,尽管打。”

玉枢也偶然梳头了,只顺手拣了一枚小小的梨花别在鬓边,草草瞧了瞧镜子,便命世人都退了下去。小莲儿拿了一个锦垫放在青瓷砖上,玉枢向我招招手,表示我坐在她身边。我扶一扶她鬓边的梨花,浅笑道:“我刚进宫那会儿,弘阳郡王殿下贴身的乳母王氏犯了错被打收回宫去,殿下初时也各式不适。但只要有得力的人代替她,日子久了天然便淡忘了。”

玉枢吐了吐舌尖:“幸而我没有奉告过他。”说着又有些后怕,“他真的如许短长?我从没见过他和谁发过脾气。”

玉枢见我呆看,便笑道:“每天梳头的时候那么长,在屋子里得闷死。我俩在家里的时候,也常在院子里梳头的,还记得么?”

我忙屈膝施礼,浅笑道:“谨遵颖妃娘娘旨意。”

玉枢叹道:“也是。自从皇后开罪,宫里流言四起。说皇后不但害死了皇太子和义阳、青阳两位公主,还扳连了本身的亲生女儿平阳公主。宫里的妃嫔女御,死的死,废的废,走的走,都是皇后在背后肇事。另有,听闻当年有一个女御有孕,皇后也不管她有罪没罪,就命令杖死了。另有一名静嫔,在掖庭属待审,不知怎的便失了孩子,都说是皇后暗中使坏。如此各种,也不知是真是假。”

玉枢点头道:“你不晓得晅儿的牛心左性,他一哭,我便心疼。”接着絮干脆叨说了很多生养的艰巨,一面自叹自怪。我淡淡笑着,沉默不语。玉枢抱怨为后代肉痛,却不知如许的肉痛是我毕生不成得的经历。听久了,我有些不耐烦,忍不住打断她:“姐姐,阿谁白嬷嬷就是皇后的人么?”

我笑道:“姑姑说的是畴昔三年?还是畴昔一个月?”

玉枢双颊微红,转头斥道:“多嘴。”又挽起我的小臂道,“别听小莲儿胡说。到前面来给我梳头。”

颖妃道:“你也太急了些,即便你本日说给我,明日也安排不下。何况你明日还要去看婉妃姐姐,仓促忙忙,倒劳累。不如三今后,如何?”

多年的恩仇在我心中虽已淡到茫然,却从未消泯。我虽不会陷于仇恨,却也从未想畴昔谅解谁。仇恨会蒙蔽双眼,令人看不清火线的路途。无端谅解更是心头的匕首和毒药,让人落空前行的动力。或许玉枢没有经历过刻骨噬心的仇恨,即便皇后曾令她镇静失措,又在高晅身边安插耳目,她还是能等闲地谅解她、怜悯她,就像谅解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她老是如许不忍心,不肯与任何报酬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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