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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9章 女帝师四(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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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摸摸鼻尖,指间和手心一样潮湿:“不过就问了问升平长公主的事。”

天子的口气温和而明快:“她迟早肯见你,你耐烦些便是了。”又道,“传闻你昨日去了白云庵,皇妹近况如何?”

良辰忙道:“请陛下添衣。”说罢将靛青长袍披在他的肩头。

谣诼诽谤如许的事情,宫里日日都有,流言无形,恐难以“秉公措置”。更何况慧嫔是宠妃,天子一定不护着她。我垂眸,埋没起锋锐的恨意,吵嘴噙笑:“姑姑放心,我必然会的。”

我笑道:“只要能查清楚本相,何惜财物?姑姑此举,甚得我心。姑姑在绿烟阁可发觉到甚么?”

我问道:“齐宝可说谎言是齐姝奉慧嫔的号令传出去的?”

齐姝周身颤栗,髻上垂下的明珠嘀嘀地敲打在我的脚边,珠光灼灼一如我心中的称心与恨意。齐姝道:“妾身妒忌婉妃娘娘得宠有孕,以是漫衍谎言诽谤大人,诽谤大人与娘娘。但妾身只是图一时之快,绝无伤害龙胎之意。”

我起家关了窗,芳馨赶紧点灯。明晃晃的烛光被窗隙里的轻风吹得闲逛不已,我的影子亦在墙上微颤,一如我难以按捺的镇静表情:“既然查出了齐姝,本相也不会远了。”

齐姝道:“大人如此美意,妾身愧不敢当。未知大性命妾身来,有何要事?”

天子笑道:“为何忸捏?”

我笑容转柔:“就依娘娘。不过玉机定会将此事回禀圣上,到时候掖庭属来查问,便不是‘查’和‘问’如许简朴了。如有半句不实,掖庭狱的刑具,可不睬会谁是奴婢,谁是……娘娘。”

念及升平长公主妙龄削发,于今已有四年,不由暗叹:“启禀陛下,长公主殿下未卜先知,不但得知微臣会去,更托人妙语解惑。虽未相见,却能‘片言贵情通’[6],是以微臣晓得殿下佛法精深。”

天子笑道:“妙语解惑?是甚么话?”

待看到第十封时,小丫头又来报,说芳馨亲身去了一趟绿烟阁,齐姝已经在玉茗堂中等待了。绿萼道:“这一下女人真该归去了。”

我埋头写个不断:“不急,再看十封。”因而又看了十封,时近午初,这才起家归去。

齐姝抽泣道:“如此……溧阳便能养在绿烟阁了么?”

指间的竹叶翩然落地。我心念一动:“不错,我本就是照实答复的。”

凌晨起得迟,仓促忙忙赶到定乾宫的时候,正赶上天子下朝进了仪元殿往御书房走。我不欲与他见面,便放轻了脚步急往镂雕云龙金屏后躲。待听得世人进了书房,这才渐渐走了出来。俄然小简从御书房里退了出来,上前道:“大人且慢,陛下有话问大人呢。”

我摇着折扇,微微扬起下颌:“是有一件微不敷道的小事要就教娘娘。前日我俄然听到有人在耳边说闲话,说玉机为了本身的恩宠设局将亲姐姐献给陛下。不知娘娘可听过这话么?”

我又是欣喜,又是打动:“姑姑能查验至此,已大出我的猜想。我本觉得能查到流言的泉源已是不易,想不到,姑姑竟然先施了‘反间计’。”

我笑道:“我是最怕热的,脂粉涂在脸上太气闷,清清爽爽的倒好。”

我叹道:“微臣今早去粲英宫求见,婉妃娘娘还没起家。”

我先是漫不经心肠嗯了一声,忽而心念一动:“刚才?”

齐姝顿时出了一头盗汗:“大人如许说,不知有何凭据?妾身觉得,流言无处不在,大人实在不必——”

我的笑意倏然冷若冰霜:“事涉龙胎,决不能不了了之。何况谎言流毒甚广,更不能姑息。”

玉茗堂的门大开着,转过凤尾竹照壁,便能瞥见齐姝单独坐鄙人首的雕花座椅上,青红色的身影如僵凝的流云。她一手摇着团扇,一手拭汗,烦躁不安。

因齐宝方才受过刑,我的话如利刃普通在她心头戳了一记。她神采一凛,面色转白。我又道:“绿烟阁的每一小我都要去掖庭属走一遭,连溧阳公主的嬷嬷和丫头也不例外。”说着无穷可惜,“不幸溧阳公主还在襁褓当中,就卷入宫闱丑事,不得安生。陛下最心疼孩子,也不晓得那阵子溧阳公主还能不能养在绿烟阁了。”说罢将茶盏在小几上一磕。

我稍一游移,仍坦诚道:“长公主说,‘既不能低眉慈悲,何妨金刚瞋目’。”

芳馨道:“不错。以是奴婢刚才去了齐姝的绿烟阁。”

我垂首道:“微臣忸捏,无颜面圣。”

天子道:“她的身子如何?”

芳馨低低一笑:“既让她等,天然要热些才好。”

天子不由好笑:“那你如何晓得她义理精进?”

不一会儿上了茶点。齐姝欠身道:“昨晚芳馨姑姑亲身去看望溧阳公主,妾身感激不尽。本该早早来拜谢,因想着大人这个时候定是在定乾宫,未敢打搅。不想今早姑姑倒先去了绿烟阁,妾身受宠若惊。”

齐姝见我盯着她看,立即低下头,抚一抚左颊,眸光流转不定。一时芳馨拿了嫁妆出去,道:“请娘娘匀面。”

我答道:“长公主殿下正在闭关,微臣并没有亲见。”

芳馨浅笑道:“女人过奖。奴婢也是听女人提及樊稠因放过韩遂被李傕所杀、曹操诽谤马腾韩遂的故事,才想到这个主张的。只是未得女人同意,就动了好些东西……”

齐姝细细看了我两眼:“大人仿佛不消脂粉。”

我答道:“微臣闺门不睦,有违贤人经验,以是忸捏。”

天子饮一口茶,眼圈微红:“朕叫你来就是想问一问皇妹的近况。你得空便常去看看她,她虽闭关,也还是念着你的。退下吧。”

我低头打量着折扇上的远山烟水,一叶孤舟,几点鱼鸥,似是而非的看不出远近:“玉机清者自清,天然不会放在心上。但婉妃娘娘偶然入耳了这些闲话,惊奇伤怀,竟不谨慎从石阶上摔了下来,扭伤了脚,太医说有好些日子不能行走呢。”

天子一怔,随即看住我,沉默不语。我低着头,甚是忐忑,一颗心狂跳不止。很久,他转开目光,眼中闪过一丝惭愧之色,放在膝上的右手五指猛地蜷曲起来:“金刚瞋目……皇妹削发数年,竟还是如许刚烈。‘片言贵情通’?便是‘人天情通’[7],与皇妹又有何好处……”话音未落,忽而咳嗽不止。

我微微一笑:“实在娘娘不消脂粉更显仙颜。”

但见她一脸的汗,连脂粉都融掉了。我忙叮咛打水净面,亲身领着齐姝进了西厢。西厢的冰一早便放下了,凉沁沁的暗香袭人。齐姝不敢与我同坐在榻上,只搬了一只绣墩坐在我的下首。一时净了面,脂粉尽落,但见端倪如画,更加清楚,吵嘴一弯,略带娇憨。

齐姝自责悔怨,抽泣不已:“妾身知错了,请大人宽恕妾身。”

芳馨迎了上来:“女人可返来了。”

我冷冷道:“为何?”

我笑道:“你归去奉告姑姑,还是行事。”

芳馨紧一紧我的手,暴露自傲笃定的笑容:“女人别急,奴婢还没说完。奴婢听闻此事,怕齐宝起戒心,不敢亲身去问,便求商总管帮手。商总管上一次受女人的恩情保住了总管之职,正思无处酬谢,见奴婢去寻他,甚是体贴。因而将齐宝灌醉,又许他去洁净些的处所当差,这才问出,本来慧嫔领受内阜院后,齐姝去要求慧嫔。慧嫔便命人打得轻些,齐宝叔侄得了慧嫔如许的恩德,还不唯命是从么?”

换水的工夫,齐姝捧着巾子有些不知所措,因而将湿巾覆在脸上,又假装不经意地偷眼看我。

我笑道:“娘娘是听身边的人提过,还是娘娘身边的人听娘娘提过?”

齐姝像失了支撑,寂然呆坐,堕泪不止。我痛心疾首地叹道:“娘娘既诞育了公主,凡事当以公主为先才是。辟谣诽谤别的妃嫔,不是令公主蒙羞么?”

齐姝一怔:“明日一早……不知安妥么?”

我淡淡一笑:“实不相瞒,我狐疑有人借此令婉妃娘娘小产。这一次婉妃娘娘从那么高的石台上摔下来,没有伤到龙胎,实是幸运。”

这面貌,这神情,像极了死去的紫菡。我怔怔地望着她,俄然眼眶一热,面前恍惚一片。

我冷哼一声:“娘娘言重。娘娘还是亲身去陛上面前认罪吧,陛下宽大,定会谅解娘娘的。”

回到小书房,我也偶然看奏疏,顺手从窗外摘了一片竹叶在指间缠绕,呆坐无语。绿萼一边伸手拭去我额头上的盗汗,一边问道:“陛下说甚么了?天还不热就一头的汗。”

芳馨道:“齐姝见奴婢去了,甚是不测,仿佛另有些镇静。这个……奴婢也说不好。齐姝那边,恐怕得女人亲身去问。”

齐姝抬眸,目光稍触即回,攥着帕子的手突然一紧,牙关一颤,再说不下去。

绿萼一笑,挑了一方新墨出来,正要往砚中滴水,忽听小书房的东门笃笃响了两下。绿萼开了门,漱玉斋的一个小丫头走了出去道:“姑姑让奴婢禀告女人,长宁宫的人已经去过绿烟阁了。”

芳馨看着我,眉心微蹙,如一名慈和无法的母亲看着固执调皮的女儿:“女人会交给有司秉公措置么?”

芳馨道:“这倒没有。商总管说他问了很多次,想来齐宝身为贱役,不晓得慧嫔究竟命齐姝做甚么。”

齐姝道:“宫里闲话多,大人又何必放在心上?小萝虽是妾身宫里的人,但她从那边听来妾身实在不知。既然大人如许问了,妾身归去问一问她,再来回禀大人。”

小丫头去了,绿萼又将新墨放回了盒子,笑道:“想必这会儿女人也没心机看奏折了,我们也归去吧。”

芳馨道:“倘若从齐姝那边得知,真是慧嫔所为,女人会如何对待慧嫔?”

我拿起天青色瓜叶砚滴,笑道:“急甚么?五十封奏疏不易看,先看十封再归去。”

我笑道:“如何不将齐姝请到西厢去等,连冰也不放,可要热好人了。”

齐姝淡薄的笑意寥落得近乎自大:“也是。如许热的天,涂脂抹粉也要出一身的汗,倒不如省些力量。”又向芳馨道,“不必匀面了。”

我只得随他去。凌晨风凉,御书房四角的青瓷小缸里的冰块已经半融,身上很有寒意。天子正在由良辰等人奉侍着除下半旧的靛青长袍,轻浮的素帛中衣背后湿了一大片。他双颊微红,满脸是汗。待我行过礼,他大力摇着扇子,往榻上一坐,小宫女忙俯身撤除龙靴。天子一边擦汗一边道:“干甚么躲躲闪闪的?莫非不敢见朕?”

我笑道:“不知几时能赐告玉机呢?”

青瓷大缸里的冰就要化尽,浮冰叮叮作响。固结的水珠子沿着外壁滴滴答答地落下,平增了几分悠然凉意。齐姝的鬓边沁出一颗大大的汗珠,沿着她白腻的脸颊滑入她的领口。她呆住,脸上浮起深深的忧愁。

我稍稍安静,恭敬道:“微臣遵旨。”

齐姝唇角一颤:“是。妾身听身边的人提起过。”

齐姝忙站起家道:“是。妾身归去必然问清楚。”

心中窒闷,风如许大,却有些透不过气了:“除非齐姝肯亲口承认,不然还是无用。”

我忙道:“自我回宫,还从未拜访过娘娘,甚是失礼。今早也本该早回,忽而又被些琐事绊住,如此便迟了。劳娘娘久等,万瞥包涵。”

我冷冷一笑:“不过一句话罢了,何必比及明日?娘娘现在就命小萝女人过来,当着面问岂不是更好?”

只见齐姝已经起家迎了出来,下拜施礼。我忙行礼:“劳娘娘久等。”又怨芳馨,“姑姑也不派人来讲一声。”

芳馨道:“奴婢带了好些吃用的物事送给溧阳公主,又说了好半天的闲话,便出来了。”

齐姝身子如被重锤一击,再也支撑不住,从绣墩上滑了下来,跪倒在地。冷风习习,我只冷眼看着。很久,她深吸一口气,泣道:“大人不必再问了,这话是妾身命小萝去内阜院漫衍出去的。”说着伏地不起,额头在金砖上印出闪亮的一摊。

齐姝颤声道:“这又何必?妾身回宫去问了,晚膳前定然派人回禀大人。”

齐姝忙道:“大人国事繁忙,妾身不敢惊扰。”

芳馨笑道:“慧嫔若不做好事,天然不怕甚么反间计。女人放心,奴婢会派人好生盯着长宁宫和绿烟阁的。”

齐姝似被说中苦衷,肩头一耸,忙用皱巴巴的帕子拭泪。我又道:“倘如有人先去出首,娘娘倒是猜猜,此人会不会全数归咎于娘娘?倘若真是如此,娘娘还要一力承担统统的罪恶么?”

绿萼拣了十封奏疏放在书桌上:“陛下问甚么,女人便答甚么,这也值得出一头汗?”

我恭敬道:“长公主殿下研讨佛法,义理精进。”

我扶起她,手执折扇悄悄抬起她的下颌。但见她满脸是泪,双唇惨白,仓促颤栗如摇摇欲坠的枯叶。苗条浓黑的睫毛被汗水与泪水腻住,沉重得抬不起来:“八年前,慎妃娘娘还是皇后,有一名女御,因犯了错被施杖刑,一尸两命。慎妃娘娘当时并不晓得她有身孕,纯属偶然之过,却也不得不退位塞责。倘若这一次真的伤到龙胎,谁还理睬娘娘的本意是甚么?”我收起扇子,用帕子悄悄拭去扇骨上的潮气,“娘娘说是不是?”

我笑道:“她是宠妃,我能将她如何样?”

我淡淡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唯患‘知之者不得为’[8]。另有,娘娘要早些去认罪才有效,万一被人捷足先登,可就不妙了。”

我心平气和道:“实不相瞒,我已派人去内阜院查得一清二楚。这话最后是三日前绿烟阁的宫女小萝去内阜院领竹绷子的时候奉告库房管事,因此在内阜院传开的。我倒要就教娘娘,小萝这话又从何听来?”

齐姝的佯惊中带着镇静:“这……妾身的宫人年幼无知,妾身归去定然好生管束。”

天子道:“如何?玉枢还是不肯见你么?”

我恍然道:“深更半夜,姑姑带着那么多东西去拜访齐姝,想来不到天亮,慧嫔便晓得了。慧嫔若晓得漱玉斋和绿烟阁来往,不免猜忌。姑姑好战略。”

芳馨还要再说,我忙道:“姑姑辛苦了这两日,该安息了。我也要好好想一想,要如何才气让齐姝透露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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