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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2章 女帝师四(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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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扬眸,正色道:“罪臣之过,在于罔顾国法,滥用私刑。而慧嫔掌管后宫人事,本该静肃内帷,敦睦高低,谁知她煽动谣诼,几乎害了皇嗣。婉妃身怀有孕,罪臣若不图统统之功,恐怕后患无穷。”说罢再次跪下,伏隧道,“罪臣草率瞽言,心实怵惕,诚万死不敷谢责,唯圣明讯断。”

出了定乾宫,绿萼道:“都说齐姝痴顽,依奴婢看,倒也不算太笨,竟还知伸谢女人。”

小简道:“大人如此聪明,如何连这也想不到?自昨夜大人一出事,婉妃娘娘便去定乾宫苦求,陛下初时不允,厥后还是齐姝提了一句,说婉妃娘娘还怀着小皇子,若内心不痛快对皇嗣也不好。陛下这才准大人出来,说是留着今后有罪并罚。”

李瑞呵呵大笑:“此梦正应了下官今早接大人出狱,大人所梦如神。”

我忙道:“我去看看他。”

我忙暴露愧色:“是玉机过分莽撞。叨教公公,陛下如何俄然改了主张,下旨放玉机出来?”

李瑞道:“倘若此人熟谙宫禁,或者工夫极高,又是深夜潜入,戍卫也有力不能到之处。”说着神采一紧,“大人何出此言?”

我忙又反复:“罪臣该死。”

我浅笑道:“玉机得免监狱,该多谢娘娘才是。”

我垂首恭立,轻声道:“罪臣该死。”

芳馨道:“女人,小钱毕竟是个男人,又伤在臀胫,目下有当值的医官为他疗伤,依奴婢看,女人还是先去沐浴换衣吧。”

绿萼不觉得然道:“依奴婢看,这天子也太风骚了些――”

李瑞错愕不已,忙躬身道:“下官一得了圣旨,就立即请大人出来了。娘娘恕罪。”

玉枢傲慢道:“你退下吧。”

我一怔,不成置信道:“陛下……说甚么?”

我叹道:“也好。姑姑记得派人去颖妃娘娘那边问问,有没有好的棒疮药讨些来。”

我颇感称心,垂首越深。天子又道:“不过此次也不能全怨你,有人在后宫惹是生非,几乎伤及龙胎,朕本该秉公措置才是,谁知一念之差,竟引来私刑。《传》曰:‘为国度者,见恶如农夫之务去草焉,芟夷蕴崇之,绝其本根,勿使能殖。’[19]本来姑息一恶便养别恶,如此‘从恶如崩’[20],朕的后宫不是要乱翻天了么?”

我感喟道:“圣心难测,不过是幸运罢了。”

李瑞擦了擦颌下的汗:“既然朱大人已安然回宫,微臣辞职。”

我一拂袖衫,宫绦高低垂起:“这不是显而易见么?论出身、论德行、论资格、论短长干系,也唯有永和宫的那一名了,何况她还生了三皇子。”

玉枢哼了一声道:“那也罢了。”

我和芳馨相视而笑。芳馨道:“女人返来得倒快。水都备好了,女人重新沐头吧。”

小简道:“那就好。如此姐妹敦睦,陛下也能放心了。”

我端端方正行了一礼。齐姝行礼:“想不到大人如许快就来谢恩了。”

天子忽而一笑:“朕只是没想到你竟然如此在乎此事。早知如此,朕那天早晨就该好生劝劝玉枢,再下一道圣旨让你们姐妹相见才是。”红檀木小铳在他指间一转,金箍银管晃成一道灿艳的光环,“你拿着朕赐给你的火铳去长宁宫时,内心在想甚么?”不待我答复,又道,“哎,冠冕堂皇的话就不必说了,朕要听实话。”

李瑞笑道:“定乾宫的简公公天没亮就来宣旨了,其中启事下官不知,大人亲身去问便是。这里又热蚊虫又多,大人还是快请出去吧。”

因来不及沐头,便碾了几朵玫瑰花,将汁液掺入刨花水,重新梳了髻,一应簪环全无。又寻出一套灰红色的纱衫换上,这才带了绿萼仓促往定乾宫去。刚走进仪元殿,正碰上小简从御书房出来传东西,见了我笑嘻嘻道:“大人来得恰好,陛下正在看火器呢。”

芳馨道:“奴婢才刚听女人说圣上成心立一名贵妃,不知会立谁呢?”

李瑞笑道:“大人放心,下官是来接大人出去的。”

我摸一摸,又痒又痛:“恐怕是被蚊虫咬了,掖庭狱的蚊子毒着呢。”

芳馨迎出来笑道:“老远就闻声女人要打发绿萼女人,去了也好,免得整日磨牙讨人厌。”绿萼的声音从玉茗堂中远远传来,“我便一头撞死在女人的砚台上,也不归去。”

天子伸长了脖子道:“朕问你,这两柄铳哪一个比较好用?”

我抚一抚脸,笑道:“我的面皮很厚,虫子咬不动。”

从御书房出来,刚走到西侧门,劈面遇见齐姝。但见她身着乳白纱衫,用天青色的丝线绣着团团牡丹。挽着藤色披帛,模糊有银光流转。头上只并排簪着两朵明艳的凌霄花,再无珠翠。妆容娇慵甜美,通身打扮既清爽高雅,亦不失鲜艳,和数日之前慌乱得志的齐姝,已判若两人。现在的她已仿佛是一副宠妃的模样,我却再也寻不到紫菡的影子了。

绿萼忙掩口,抿紧了双唇偷偷地笑。快到漱玉斋时,她俄然叹道:“齐姝浑厚,婉妃密意,颖妃忠心,昱妃淡泊,以是陛下都喜好。那女人呢?陛下为甚么喜好女人?”我不睬她,她想了想又追上来笑道,“奴婢晓得了,就是因为女人老是让人捉摸不透,以是陛下才总惦记取,是不是?”

我笑道:“理他爱封谁不封谁呢,也不与漱玉斋相干。”

李瑞送我到金水门,只见玉枢带着小莲儿等人早就在门口等着了。玉枢一袭素裙如流风潇然,她吃紧迎了上来,目中现出愧色。她欲言又止,微微游移,俄然转头责备李瑞道:“如何让本宫的mm这么迟才出来?”

我扶额恍然一笑:“昨夜仿佛一梦,梦见有人深夜入宫,开了牢门放玉机出来。不想今早大人便来了,玉机竟有些分不清了。”

因而小莲儿等人告别回粲英宫。东面宫墙上的半面红日越升越高,日光直射在脸上已有些火辣辣得疼。我问道:“小钱去掖庭属了么?”

这话半是赞叹,半是调侃,却听得我满心忸捏。实在我不肯见玉枢,又去长宁宫打伤慧嫔,何尝不是因为和玉枢负气?却听小莲儿笑道:“我们娘娘今早亲身去接女人回宫的。”

齐姝一怔:“大人何必言谢?便是妾身不说,大人也必能出来的。实在,倒是妾身要多谢大人才是,若非大人那日点醒了妾身……”

我大奇:“甚么?圣旨不是说要七日么?”

我接过珠花,在耳边摇了摇,沥沥轻响如细雨敲窗。直到现在,我才完整放下心来,用事不关己的轻松口气道:“陛下的性子向来如此,一喜好起来恨不得不时候刻都在身边。”

走近漱玉斋,只见小简带着一行人抬着大箱小箱出来。小简见了我忙迎上来道:“大人如许快就返来了。恭喜大人。”

玉枢含泪凝睇,俄然伸指抚着我耳下的红肿之处,顾恤道:“这里是如何了?”

我有些忸捏:“玉机已被免官,再不是大人了。”

我无话可说,只懒懒地牵一牵吵嘴,道:“陛下贤明。”

我笑道:“且不说婉妃和颖妃的出身,只说她二人现在已经和慧嫔结下梁子了,还如何公断后宫是非?立贵妃,不能全论恩宠。”

我没好气地点着她的额头道:“叫你少群情,更加多话了!再说,便送你回府服侍夫人去。”

我不明其意,沉吟半晌,只得凝神道:“那柄刻着梨花的小短铳确是精美小巧,只是火药和弹子的分量都不敷,只好拿来打鹦鹉罢了。但因后震力小,专配给女子防身是好的。而那柄双管铳,可连发两枚弹子,准头好,能力大,只是装药、装弹未免太慢,碰到雨雪气候,就更加不便。”

我被他说中间思,眉心一跳:“微臣不敢。”

芳馨惊诧:“昱妃娘娘?奴婢还觉得陛下会立婉妃娘娘或颖妃娘娘。”

李瑞道:“圣旨下官已知,大人固然免官,却仍在定乾宫领女录事,假以光阴,大人定能官复原职。”

《易》有否泰,势有消长,人有新旧,情有真伪。世事如此。

芳馨恍然道:“是呢。只怕齐姝也要晋封。”

我整一整衣衫,低头急趋而入,下跪叩首,伏隧道:“罪臣朱氏叩见圣上,圣上万安。罪臣莽撞,愤怼谄妒,昏怒塞心,言语无状,实是罪该万死。承蒙圣令宽赦,荷活命殊恩,罪臣悚然惶恐,愧赧无地。”明黄色的江山海牙纹九龙云纹一动不动,地毡上有点点香灰,淡淡香气和着灰尘气味,我冒死忍住才没有咳嗽。

芳馨笑道:“齐姝本抱着一死的决计去定乾宫自首,不想却不测获宠,想来她本身也非常不测。女人的话应验了。”

我喜出望外,不由拍了拍荷包中的小梭。抬头向东南望去,高高的宫墙上还是是琉璃色的天空,初升的太阳照亮半片积云。一群灰雀扑棱着翅膀掠过笔挺的日光,挥洒团团金雾,迟疑满志地向南飞去。

我笑道:“娘娘守贞敬让,孝感六合,方能重获圣宠。恭喜娘娘。”说罢屈膝施礼,齐姝一怔,深深还了一礼。

玉枢又细细地看了两眼,道:“好,我在粲英宫等你。”又向小莲儿道,“漱玉斋还不晓得mm出来了,你亲身带人送mm归去。”小莲儿笑吟吟地应了。因而一行人进了益园北门,小莲儿亲身带了两个宫女、两个内监送我向西走。玉枢目送很久,这才向东而去。

很久不闻一声,只闻声粗绸在铳管上摩擦的嘤嘤声响。冷气四周涌来,一对亮晶晶的龙目与我相视,我不由微微一颤。天子这才道:“起来吧。”

我屈膝送他远去,昂首望时,只见芳馨和绿萼迎了出来。芳馨又惊又喜:“奴婢在内里听着就像是女人的声音,绿萼还说奴婢听错了,出来一瞧,公然是。女人返来也不奉告奴婢们晓得。”

我悄悄一咬唇,抬开端,一字一字道:“‘赐之弓矢,使得挞伐。’[21]”

我赧然一笑:“玉机忸捏。早朝后欲向陛下赔罪,不知巳时之前可便利么?”

小简道:“是。陛下说这些真家伙放在漱玉斋实在不放心,命奴婢收走。”

玉枢眼圈一红,转过脸去不答。我不由发笑:“多谢姐姐来接我,姐姐先回宫去,待我沐浴换衣,向陛下谢过恩,就去粲英宫和姐姐说话,好不好?”

玉枢哧的一声笑了。小莲儿忙上前道:“娘娘,让大人先回漱玉斋擦药吧。”

芳馨道:“这会儿恐怕颖妃娘娘才起家,奴婢一会儿亲身去问。”

小简笑道:“大人整日都在御书房外,只要跨一道门便能见到圣驾,何必来问奴婢?陛下将近下朝了,奴婢先行辞职。”

我笑道:“依大人看,会不会有人深夜潜入宫中,而宫中戍卫却懵然不知?”

我笑斥:“好端端的,不准群情妃嫔。为嫔为妃的,怎能够是痴顽之人?齐姝聪明,可也浑厚,以是圣上爱重。”

玉枢道:“幸而不是咬在脸上,不然一会儿如何面圣呢?”

我低头道:“玉机这一次所犯错误甚大,龙颜大怒,恐怕……”

我看了一眼他身后的物事,略一思忖,便即明白:“简公公是来搬火器的么?”

天子道:“一颗弹子就将骨头打得粉碎,的确是能力大。幸亏你打歪了一颗,如果两粒弹子都打在她的脚上,岂不是要将她的脚生生打断?”

慧嫔已经残废,他却借此判定火器的能力,殊无半点顾恤之情。我既感称心又感哀思。本来所谓万千宠嬖,都不过是“芳菲自恩幸,看却被风吹”[22]罢了。这一瞬的失神却逃不过他的眼睛:“你是不是在想,朕对慧嫔太无情?”

天子道:“好了,一口一个罪臣的听着矫情。谁是谁非,朕内心清楚。若不然,朕岂能如许等闲饶过你?不过今后再不能如此率性妄为。”我谢恩起家。他接着道,“此事倒提示了朕,后宫总归有些是非,需求一个德高望重的人来公断。纵不立后,也该立一名贵妃了。”说着提起红檀木小铳和双管铳,问道,“依你看……这两柄铳,哪一柄比较好用?”

天子道:“你是该死。这一次瞧在婉妃的面子上临时寄下,如有下次,定斩不饶。”我正要谢恩,又听他道,“可惜……慧嫔好好一个美人,被你一颗弹子打碎了踝骨,今后变成是非脚了。”

天子微微一笑:“你放心,朕会宠遇她的。”

我这才觉悟,本来昨夜玉枢不来看我是去了定乾宫。小简又看看我身后的小莲儿,笑意似有若无:“大人一出来,婉妃娘娘就派人去接了,公然是远亲的孪生姐妹,情意相通,交谊深厚。”

我一怔:“火器?”

我浅笑道:“陛下格外开恩,赦了我出来,不宜张扬。”绿萼喜极而泣,只拉着我的手说不出话来。

我站起家,低头不语。天子瞟我一眼,仿佛无事地把玩着红檀木银管小铳:“你的胆量很大,朕竟没瞧出来。”

我忙向李瑞伸谢,待他走了,才向玉枢道:“李大人并没有错误,姐姐指责他做甚么?”

芳馨道:“天还没亮就去领了板子,已经抬返来歇着了。”

小简赶紧归去禀道:“漱玉斋女录朱氏前来赔罪。”旋即又出来向我道,“陛下召大人出来。”

待头发干透,重新梳好,一瞧时候才过巳时一刻。芳馨细细抿了碎发,又挑了一支珠花别在发间,“按例巳正之前是不准妃嫔去存候的,而齐姝昨夜才侍寝,今早便又早早回定乾宫侍驾,不成谓不得宠。”

李瑞也向东南望了一望,笑问:“大人在看甚么?”

天子先是一怔,随即哈哈大笑,指着我说不出话来,很久方道:“像你这般请罪的,朕也是头一回见。你竟涓滴不感觉本身有错?”

小简道:“就是方才从漱玉斋里搬出来的那些,陛下说,好久不见这些宝贝,甚是驰念。”忽听内里天子的声音道:“甚么人在内里?”

我转头瞪了她一眼:“才说不准群情妃嫔,现下倒群情起天子了!”

绿萼一躲,我一指便落了空。但见绿裙一闪,她已轻巧地跳到凤尾竹照壁以后了。

芳馨道:“但是,昱妃若封了贵妃,她的三皇子不就超出弘阳郡王了么?”

【第五节 情患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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