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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4章 女帝师四(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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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怔,这才明白颖妃说的“她”是指玉枢:“我不在家的五年,姐姐歌舞有成。厥后她进了宫,我恰好出了宫,那三年姐姐不也过得很好么?”

我从天青色的磁盘中捡出两颗普通大小的珠子,丢在铺着干枯玫瑰花瓣的锦盒中,眼也不抬隧道:“mm莫非不晓得‘名以制义’[27]的意义?贵嫔……公然是位份高,恩宠深,旁人如何能比?”

六月初六,我按例休沐。一大早,我便回府看望母亲。母亲得知我打伤慧贵嫔的后果结果,倒也没有多说,只含泪颤声道:“唉,我是更加不懂你们三个了。母亲没有别的希冀,只要你将来能活着回家就好。早些回宫去吧,不必在这里了。”说罢起家往前面去了。我在父亲灵前跪着,忸捏得无地自容。

朱云道:“略有所闻。”

颖妃道:“不丢人,可也虚度了。”

芳馨道:“莫非不是么?只要昏君才全然遵循本身的爱好来做事。”

朱云笑道:“母亲能有多大力量?何况我是习武之人。我若不是假装卧床,母亲准又一顿好打。”

颖妃哧的一笑,一脸半真半假的不屑:“姐姐的情意我领了,姐姐那点三脚猫的技术就不要糟蹋布帛了。还是把布帛拿来,我本身送去文绣坊的好。”

我无法,只得带绿萼和银杏上了车。朱云骑上马,径直将我们带到了东市的樊楼――半年前我听李万通平话的处所。一行人坐在临窗的雅阁里,看着劈面楼下熟谙的茶肆,我笑问朱云:“莫非李万通又有甚么新奇事要说了么?”

我笑道:“那些在青史上留名的人,或以言,或以功,或以罪过,即便在后妃传记和列女传中,也没有‘情’之一字的安身之地。读很多了,便只觉生于虚空,死归灰尘。人活一世,都只为了媚谄一副躯壳罢了――‘情’之一字,也并非甚么超脱之物。姐姐若想透了这一层,不但于别人是好的,对本身也更好。”

我缓缓展开双眼:“只看来日六宫大封的时候,如何‘宠遇’她便晓得了。我猜……她应当不会被封为妃。”

朱云笑意幽微:“跑江湖的人,天然闻声甚么说甚么。谁给的赏钱多,就顺他的耳说他爱听的。如此罢了。”

我诚心道:“mm自有mm的情意,我不强求。”

六月,昱妃邢茜仪晋封为贵妃,封号如旧,入居周贵妃曾经居住过的遇乔宫。颖妃史易珠和婉妃朱玉枢虽未晋封,却增俸秩一等。齐姝被封为淳嫔,沈姝也晋为嫔,只是没有封号。我也趁此机遇官复原职。

我笑道:“非也。‘君子以多识媒介往行,以畜其德’[28],无言无行,何故多识?又如何畜德?mm随遇而安,凡事都放心去做便是。”

颖妃脸一红:“你还没嫁人呢,就操心这些。”

颖妃感慨道:“我是不幸我本身。看到她现在这个模样,我才晓得本身畴前是甚么模样的。越是没有恩宠,就越是追求,越是追求,就越是茫然。”

【第六节 君子蓄德】

我叹道:“罢了。套我的车,送我回宫吧。”

“这也平常。昱贵妃闲来读书练剑,几近不睬会后宫纷争,本就好静。”说着抢过她手中的小衣裳,“我的技术丢脸得很,mm还是不要看了。”

颖妃感喟:“更爱甚么?我也如许问本身。民气真是苦不满足。”

我用歉疚而责备的目光瞪了他一眼:“你现下牵着马是要去哪儿?不怕母亲寻你么?”

朱云道:“二姐先上府里的车,待看过了好戏,小弟再送二姐回宫。何况,我另有些很要紧的事情要和二姐说。”

小指头尖大小的珍珠似露水浑圆,固然晓得日头一出来就要消逝,仍然奋力张得滚圆,不肯孤负这长久的凌晨。我合上锦盒,淡淡道:“倘若我真的不在她身边,就请mm代我好生顾问她。”

我笑道:“不是恃宠而骄,而是只恃宠而骄。”我特地在“只”字上咬得很重,“这后宫有位分的,或诞育了后代的,哪个未曾获得过宠嬖?哪怕是齐姝和沈姝,当年也曾是得宠的女御。想在宫里安身,有帝王的恩宠便充足了。可要借帝王权势一逞己愿,只要恩宠便不敷了。慧嫔便是一个例子。”

银杏道:“夫人得知公子为二蜜斯做了这些事情,大发雷霆,亲身打了公子几十藤杖,现在还卧床不起呢。”

大封后的第二日,颖妃来漱玉斋看我,因提及此事,不觉讽刺道:“因人设位,这也是本朝头一回,可见陛下正视她。”

我嗯了一声,微微感喟:“是谁奉告你的?你可晓得这李万通祖孙是甚么来源?”

颖妃拖过天青瓷盘,滴里里的拨着珍珠:“我记得mm每年回家送给双亲的鞋袜都是芳馨和绿萼代绣的,谁有这么大的福分,竟让姐姐拿惯了笔的手甘心拿起绣花针,还亲身挑珍珠镶在衣裳上?”

我举手将珍珠抄在掌中:“这不过是开解mm的玩话罢了。说回闲事,mm真该归去好好揣摩如何多生几个皇子了。”

芳馨道:“她觉得婉妃娘娘娇弱,女人又是读书人……”

芳馨道:“今早简公公来的时候便都拿去内阜院了,想必内阜院已经赔给慧嫔了。”说着似有所悟,俄然微微一笑,“我们赔了二百两银子,从内阜院手中滚一道,也不晓得另有没有二百两了。”

我伏在枕上昏昏欲睡,含混道:“厥后如何了呢?”

我叹道:“mm和玉枢谁庇护谁对我来讲都是一样的。不过……”说着指一指她的小腹,“你本身也要多留意些,得空好生保养身子,如许才气早日生下皇子。”

芳馨道:“是恃宠而骄么?”

时近中午,日光直挺挺地落在街道上,腾起细细的热浪,如水纹涣涣。久违不见的一灰一红两道身影从东方来,淡如墨,薄如纸,轻巧慎重,脸孔恍惚。路人猎奇的目光如山岳夹峙。因而寻张觅李、呼朋唤友,一时候人群聚成一个极大的浪头,扑到了茶肆前。待酒菜齐备,茶肆前已被挤得水泄不通。

朱云道:“母亲这些天都不睬会我,她那里晓得我的伤好了没有?”

母亲走后,银杏走出去扶起我:“二蜜斯别悲伤,夫人的气消了就肯和二蜜斯说话了。”

我微微嘲笑:“银子已经给了,她的脚值不值二百两,和漱玉斋无干。从内阜院滚一道也好,免得姑姑还要去长宁宫,谨慎慧嫔生吃了姑姑。”

颖妃道:“我晓得,陛下风骚,没有孩子毕竟是职位不稳。只看慧贵嫔便晓得,脚伤的这些日子,他也只去看过两三次罢了。不幸她还要强,不肯好生养着,还一味忙内阜院的事。”

我这才想起朱云今早并没有来接我:“云弟替我筹措火药火绳,又教我点铳,母亲可不要活力了么?云弟这会儿在做甚么?”

芳馨道:“她若做了皇妃,女人见了她倒要先施礼。”

朱云道:“荒不荒唐,二姐无妨先听听。”

银杏道:“奴婢觉得,夫人对二蜜斯是担忧过于活力,对公子才是活力呢。”

我冷哼一声:“我既然敢打她,就不怕与她为敌。就算她真的做了皇妃,我也不怕。”

玉枢定定地看着我:“我竟不晓得你如此沉着,如此无情。”

颖妃坐直了身子冒充叹道:“唉呀,真是亲疏有别呢。当初我被慧嫔逼得无路可走,不得已竟要交出内阜院,mm也不替我出气,反而劝我忍着。婉妃姐姐稍稍受了委曲,姐姐的弹子就上膛了。可见我这个mm,毕竟是假的。”

我坐在榻上,一面缓缓揉着膝盖,一面问道:“母亲这些日子很活力吧?”

芳馨沉吟道:“依女人看,陛下会不会心一软,又重新加以宠嬖?”

我叹道:“慧贵嫔的恩宠已经大不如前了,mm……”

颖妃哼了一声道:“当年不过是无人可用,才让我管少府的。我本也是蝇营狗苟,在姐姐面前也不必装点。”

我一怔,顿时觉悟过来,没好气道:“不是说你卧床不起么?”

我笑道:“我没有嫁人,就不能体贴mm了么?”

朱云道:“天然是时下京中传得沸沸扬扬的事。”

颖妃一怔,缓缓道:“我也不敢说,只极力罢了。实在婉妃姐姐一向圣宠不衰,又有一名皇子和一名公主,目睹又要有孩子了,只怕是我要求她庇护呢。”

听闻此话,我睡意全无:“姑姑晓得她为何会一败涂地么?”

本来后宫妃嫔只要五等,皇后之下顺次是贵妃、妃、嫔、媛、姝,天子特地在正三品妃和正五品嫔之间增设一级正四品贵嫔。慧嫔被封为慧贵嫔。

我笑道:“不过是这个事理罢了。”俄然想起一事,“我们该赔给长宁宫的银子赔了么?”

我笑道:“不错,明君不以一己之喜罪过奖惩黜陟之事,对身边靠近的人,措置尤应慎重。文王‘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25],如此则天下治。”

玉枢沉默很久,忽而问道:“mm不肯嫁给,就是因为已经想透了么?”

我嘲笑道:“最后文臣武将是不分炊的,那些长于用兵的将军,哪一个不是读书人?连孔夫子都善射,也曾在齐鲁夹古之会上命有司将优倡侏儒‘手足异处’。读书人向来狠心。”

我笑道:“她如何能与mm相提并论?陛下但是以国士待mm的。”

我傲然道:“戋戋一个皇妃,算得甚么?在时势不在浮名。岂不闻‘六合盈虚,与时动静,而况于人乎’[26]。时势倒置,连帝王都能被废去,何况一个女宠!当年汉武帝远征大漠,打得匈奴四分五裂,一蹶不振,几百年都翻不过身。可见唯有动兵,才气让仇敌有切肤之痛。慧嫔若要挑衅或抨击,得要先摸一摸本身的脚长正了没有。”

团扇微微一滞,流苏拂在裙上沙沙地响。我已经顾不得体味本身是不是口是心非,只望着她的敞亮的双眸,微微一笑道:“不,是因为我从未倾慕于他。”

“mm这话就不公道了。且不说那是陛下的意义,退一万步说,即便陛下不睬会,莫非mm会怕一个戋戋的慧贵嫔?玉枢的心智,如何能与mm比拟?”停一停,我又抬眼笑道,“待mm有孕,我也为mm的孩子好好做一身衣裳,用改宝贵的料子,更大的珍珠,好不好?”

我笑道:“胡说!mm曾掌管国事数年,也算达成了平生所愿。既是圣意令mm退下,mm何不好好体味圣宠?两比拟较,才晓得本身更爱甚么。”

颖妃一怔,从天青瓷盘中捡了一粒珍珠向我脸上抛来,笑道:“偏你乱读书,爱歪解!”

我模糊猜到几分,不觉变色道:“荒唐!”

母亲向来和顺哑忍,从小到大,从未打过我们姐弟三个一下。我微微一惊,焦心道:“快带我去瞧瞧!”

我笑道:“姑姑如何俄然如许说?”

朱云笑得鼻子都皱了起来:“这会儿内里正热烈,回宫去岂不是错过好戏?”

人群澎湃如潮,轰响不断。李万通坐在竹篷下饮茶,闲闲摇着葵扇,闭目养神。他那穿红衣裳的孙女早已收了满满一斗笠铜钱和碎银子,在李万通的耳边晃了一晃。李万通听过丁零数响,这才心对劲足地站起家来,向着人群坐定。人群次第静了下来,只听李万通被兑了冰的凉茶激得微微沙哑的声音道:“本日小老儿要说的,是宫里一名女官的事。”

我将穿了三棱小梭的青丝绳绕在指尖,淡淡一笑道:“我等着她。”

我拖回瓷盘,瞟她一眼:“明知故问!”

我求之不得,笑道:“那也好。只是别抱怨我亲疏有别就好。”

颖妃笑道:“就怕她这辈子要在贵嫔的位份上终老了。”说着拿起榻上绣了一半的小儿衣裳,“能封贵嫔已是宠遇。这一道圣旨,当真是妙不成言。姐姐不晓得,现在长宁宫比遇乔宫热烈一百倍呢。”

午膳后整整睡了半日,晚膳后才传闻天子去长宁宫看慧嫔了。临寝时,芳馨坐在床沿与我闲话,提及此事,语气中充满了调侃和对劲:“慧嫔得知陛下来了,也不顾脚疼,赶紧换衣打扮,还由丫头扶着出去迎驾。一瘸一拐,走得也慢,传闻陛下虽没说甚么,却直皱眉头呢。也是,谁耐烦陪着一个瘸子走路呢?”说着掩口一笑。

我看了看疏密不均的针脚,无可何如道:“我不常动针线,mm就别笑我了。”

芳馨微微松一口气道:“若真是如此,慧嫔可算是一败涂地了。”

我迷惑道:“甚么好戏?”

芳馨叹道:“她的脚断了,女人也为此赔了银子坐了牢,连最敬爱的火器都被充公了。漱玉斋和长宁宫的仇怨,恐怕再也抹不去了。”

芳馨道:“倘若奴婢是慧嫔,下一次若不能一击即中,便不会等闲脱手。”

我淡然道:“不必装点,可也不丢人。”

颖妃道:“别觉得我不晓得。姐姐不在宫里的这三年,姐姐的丫头归她使唤,姐姐的姑姑由她揉搓……我好几次瞥见芳馨从粲英宫出来,一副怠倦不堪的模样。她们都是代你守着她。”

我叹道:“世上的事理,大多是冷冰冰的像刀子,‘情’也不例外。”

我心中一沉:“他要说甚么?”

颖妃苍茫道:“实不相瞒,前些日子我另有些焦急,现下……由他去吧。”

颖妃幽幽叹了一声:“倘若你不在她身边,她要如何过日子呢?”

颖妃道:“我和她同是妃嫔,你不怕我……”

我微微一笑:“mm不幸她?”

银杏一起引我向后,竟一口气走到了后门。出了门,只见朱云牵着马候在门前。见我出来,笑吟吟地唤道:“二姐!”说着向身后挥一挥手,家里的车夫驾着马车缓缓上前。

我用清冷的湿巾摩挲动手背,眼也不抬隧道:“你倒晓得他要说甚么?”

芳馨凝神半晌,忽而道:“陛下是明君。”

朱云探出头去,用马鞭指一指东面,笑道:“二姐你看。”

颖妃双颊一红,拣了一颗最大的珍珠丢在我的肩头。生疼。

芳馨道:“慧嫔只一味地请罪,听闻陛下甚是顾恤。”

芳馨抿嘴一笑:“陛下明显是偏帮着女人的,女人恰好还要说这些大话,奴婢都听不下去了。”

颖妃笑道:“我说呢,这不像是芳馨或绿萼的针线,本来是你绣的。真是犬牙交叉。”

我嗯了一声:“不见也就罢了,见了面总归有几分交谊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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