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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2章 女帝师五(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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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若水站起家,目若寒星:“玉机姐姐,我想听实话。”

我笑道:“本宫早就说过,封大人是本朝的宋若昭,是备受恭敬的女学士,怎能闲置乡野,以告老为终?自是要召进宫来,为国效力。”

易珠拿起一枚百果糕,将将靠近唇边,沉吟半晌,忽又放下。“有一件事,我不知当说不当说,也不知休咎如何。我若说了,姐姐可不要焦急。”

易珠摇了点头:“泰宁君还不知如何悲伤呢。幸亏只是贬官,好歹是一方大员,倒也不算甚么。”见我沉默,又叮嘱道,“我晓得姐姐与泰宁君交好,我劝姐姐还是别理这事,坐稳本身贵妃的位子要紧。”

我挥手令世人退下:“mm何必笑我。”

待绿萼换过茶点,我便问起宫外之事。易珠道:“朝局尚算安稳,陛下正筹划着来年征讨荆州。”

这一声“玉机姐姐”,我已盼了好久:“是我向陛下保举了封大人与mm。”

易珠恍然道:“姐姐是说——”

封若水垂眸半晌,再一次鼓足勇气道:“多谢姐姐青目惠荐。但是究竟是为何?”

她盈盈一笑,欠身道:“微臣得再度仰瞻凤仪,实是微臣之幸。”

多么熟谙的题目?仿佛还是高曜守陵返来的阿谁初春,我见他形销骨立,衰弱得连说话的力量也没有,肉痛地问他:“值得么?”他说:“你晓得我的心。”彼时只要我们两小我,清风缓缓,长宁宫的光阴沉寂而迟缓。我晓得他的心,却毕竟害了他。现在,我便是将我的心剖出来,只怕他也不屑一顾。我将在这富丽樊笼、斑斓桎梏中,渐渐耗尽我的余生。

绿萼俄然插口,易珠不由谛视。但见她满目焦心,固然奇特,还是答道:“五王乃是兵谏武则天、兴复李唐江山的五位功臣——张柬之、敬晖、崔玄暐、桓彦范与袁恕己,这五人都被中宗李显封了郡王,但不久就被贬为各州刺史、司马。敬晖、桓彦范与袁恕己在途中为武三思所害。”

站在济慈宫宫墙的暗影下,天气格外刺目。想起尚太后在宫苑中教小宫女练剑的景象,想起我为她绘的肖像。人与画都不知去了那边,也不知她是否瞥见了幼时江南风景,她是否如画中人普通,临水照影,浣花洗剑。

我哼了一声,转过甚去:“我即便想理睬,也是故意有力。”

我赶紧扶起:“mm总算来了,我可盼了你大半日了。”说罢与她联袂入内。

这一日,我特地命小钱拿了腰牌出宫去,请越国夫人进宫谈讲。从一大朝晨我便盼着,易珠直到午后才进宫。只见她一身紫地五彩团花齐胸襦裙,氅衣上镶着华贵的银灰色貂毛。浓云般的乌发绾做飞天髻,簪着蓝宝石与紫英石,愈发显得肌肤洁白如雪,双唇殷红如花。

易珠道:“参知政事施哲,被几个言官参了一本,当朝脱冠待罪。”绿萼端着空茶盘正走到门口,闻声易珠如许说,不由猎奇心起,站住了谛听。

我笑道:“何事?”

易珠道:“姐姐又不是以色侍人,以姐姐和陛下这么多年的情分,只要稍稍用心,天然不往倒霉。”

我笑道:“你我故交,有话但说无妨。”

我又问道:“令尊可还安好?京中寓所都安妥了么?”

我点点头:“这我晓得。”

我蹙眉道:“竟不准他在京中过新年么?”

我笑道:“刚才不是说了么——”

易珠扬眸凝睇,慨然复又自哀:“不是笑姐姐,实是恋慕得很。婚姻贵在有情,公然自小的情分最是难忘。似mm如许的,是没人疼的。”

易珠忙道:“姐姐新婚,何必说这个?”

封若水道:“娘娘谬赞。”

犹记得易珠初封颖嫔的那天夜晚,一霎昙花,两靥娇羞。起码那一夜,她的欢乐与等候都是实在的。而我,此生永失现在。我不由瞪了她一眼:“太宗若不疼你,也不会放你出宫了。这些年,你又如何能这般清闲欢愉?我如有体例,也毫不进宫。”

我顿时明白过来:“当年那件案子判得很重是不是?”

我笑道:“那就先多谢mm了。”

易珠道:“怪只怪姐姐当初太洁身自好,那么多夫人蜜斯前来凑趣,姐姐都不冷不热的。不然以帝师的声望与贵妃的职位,总能够寻到为施大人说话的人。”

易珠怔怔地看着我,张了张口,低低道:“我明白了。值得么?”

我嘲笑道:“施大人是参政,位同副相。小小的言官,怎敢冒然弹劾宰相?mm想一想当年的封司政便是。”

易珠横了我一眼:“姐姐也太不满足,本日的昭阳殿,可比当年都丽很多了。”

我这才想起,咸平十八年自掖庭狱出来,易珠来漱玉斋向我倾诉无宠的忧?,我仿佛是对她说过一样的话——稍稍用心,无往倒霉。天下事都怕“用心”二字,这个事理那个不知?但是扪胸屏息,我的苦衷实在那里?

我华服端坐于昭阳殿上,封若水款款上前施礼:“女典封氏拜见贵妃娘娘,娘娘万安。”

易珠本能地瞥一眼门外,但见绿萼与银杏都带领世人远远站在昭阳殿外,这才微微松一口气:“我晓得姐姐为何进宫。自庐陵王与贞德皇后迁入桂宫,我便晓得他要做太子。桂宫啊……本来就是皇太子的寓所。”

封若水道:“姜公公已带微臣去瞧过了。”说着微微一笑,“旧地重游,都是前朝旧事。”

如果旁人在我的昭阳殿,必是敛声屏气,低眉垂首,易珠却大喇喇地将正殿与书房都细细打量了一遍,方除下氅衣,熟稔地在西偏殿的熏笼上烤火,头也不抬地笑道:“早晓得姐姐必嫁一个不凡之人,却不想竟做了贵妃。”

封若水怔了半晌,低下头悄悄叹了口气。很久,她鼓足勇气道:“微臣有一事不明,可否就教娘娘?”

易珠笑道:“完璧归赵罢了。”

就像在浩浩汤汤的大水中抱住一片朽木求生,先是痛悔,继而有望。被冰冷浑浊的大水浸泡久了,终究变得麻痹。我的答复冷酷而简短:“尚可。”

易珠道:“传闻施大人的妹夫犯了法,施大人轻判了,是以被参秉公。但是刑部与御史台查了《刑统》,施大人按律审判,并无秉公。论理这三个言官要被问个诬谤宰辅的罪名,谁知他们又寻了当年施大人判过的一件陈年旧案出来……”

该如何答复易珠呢?我安闲按下泪意:“我与这孩子,性命相连。”

咸平十三年春,高思谚亲征,夷思陆皇后监国。陆后授意当时的言官之首——司纳苏令弹劾封司政,令高思谚回朝后不得不放逐了封羽父女,又将他的老婆斩首,直到咸平十七年方才赦回。苏令特地在弹章上署上了陆后的外甥吴省德的名字,令朝野皆知,封司政的式微乃是皇后成心为之。本日之事,与当年何其类似,连苏令这小我,都未曾变过。

我笑道:“mm畴前用的书房已经打扫出来了,mm去瞧过了么?”

易珠撇一撇嘴:“都八九年了,姐姐还笑我。”

我笑道:“我是提过,可毕竟要mm有真才实学才好。何况……mm不怪我擅作主张就好。”当初为了不令信王府发觉到新平县侯府的银钱异动,我向易珠借了五千两现银,买李万通一场平话——这当是他此生在汴城的最后一场平话。我没有奉告易珠这笔银子的用处,她过后得知,也未曾有半句抱怨,那五千两银子至今未曾还清。

易珠笑道:“姐姐多虑,莫非我会反对姐姐么?”她袖起双手,深深吸一口气,“说是进宫来给姐姐解闷,却尽惹姐姐不欢愉了。”说罢在西偏殿中踱了半圈,目光在案几、书画、花瓶、宝剑上一一扫过,“都说西宫是给最宠嬖的贵妃住的。陛下待姐姐很好吧?”

一年前告别封若水,还是在出云阁的门前。龚佩佩的自戕,激起她激烈的悲忿与怨怼。临别时,那一身飘忽凄冷的白衣,至今难忘。本日相见,她上着淡水红织锦短袄,下着宝蓝长裙,清雅明丽,仿佛新人。这方是我在陂泽殿初见的名儒令媛封若水。

易珠叹道:“是。我记得很清楚,那件案子是太宗天子表示重判的。但是口说无凭,施大人也不能归过于太宗。相较之下,他的妹夫的确是轻判了很多。”

我笑道:“我并非担忧得宠。我只想一向活着,直到那孩子长大。”

易珠暴露几分懒洋洋的感激之意:“我晓得,这都是因为姐姐的原因。”

我笑道:“那就好。还请垂白叟保重身材,方能忠君报国。”

我一怔:“这话如何有些耳熟?”

册封后的第一个望日,我须得向林太后与启皇后存候。林太后待我有些冷酷,酬酢几句便无话可说。细细想来,小时候在熙平长公主府见到林太后,她经常会赏我东西,或拉着我的手问几句。入宫后偶在宫宴上遇见,她也热忱礼待。十数年畴昔,反不如当初了。毕竟在她心目中,启春才是支撑信王府度太重重危厄的端庄妇女。

熏笼的热气很快吹散了易珠的泪光,她想了想,强撑起一个笑意:“姐姐好久没有去我家了,几次三番地请,姐姐只是推让。莫非是嫌书童他们奉侍得不好么?现下想再请姐姐去,倒是不能了。”

从济慈宫出来,又去守坤宫,宫人说皇后凤体不适,暂不宜相见。朔望既不肯见,常日里就更不会见面了。如此,除却太后偶尔召见,或去北宫陪芸儿母子说话,我几近无事可做。玉枢那边我是再不敢去的,封若水常在小书房坐到深更半夜,我不便寻,她不便来。我整日不是看书,便是发楞。年关将近,整座皇城都繁忙起来,更加显得我是个闲人。特别做了妃嫔后,宫外的动静迟滞缺失,我这才体味到“金丝雀”是何含义。

我微微惊奇:“mm一贯循分守己,又于国有功,天然要加官晋爵的。”

易珠淡淡道:“我晓得。正因我晓得,以是劝姐姐一句。姐姐劳累半生,何必再费这个心?姐姐已然极力,既然木已成舟,就好好做一个宠妃。这皇位,不争也罢。”

我打趣道:“只要mm当年的烦恼,没有完璧归赵就好。”

咸平十年的春季,易珠初选为女巡,是周贵妃的长女义阳公主的侍读,曾在遇乔宫住过好些日子。她的“当年”,应是当年。当年我有多么钦羡遇乔宫,本日就有多讨厌。我淡然道:“周贵妃是道家中人,宫室不敷富丽,是因她尚简朴,又不是太宗天子不爱她。这皇城还空着呢,今后年青的妃嫔会越来越多的——”

易珠端端方正行了一个大礼,笑道:“贵妃娘娘万福金安!恭喜娘娘,道贺娘娘!”

封若水道:“多谢娘娘体贴。家父统统都好,现已入政事堂,身边不过几个故乡人奉侍,倒也费事。”

数今后,封羽父女进京。以封羽为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度教唆,增侯爵封邑。封若水入宫,册为正四品女典,还是住在印月轩中。各宫都有犒赏,我赏了好些衣裳金饰、珍奇古书、文房四宝并珍稀药材。晚间,封若水前来谢恩。

忽听绿萼问道:“甚么是五王之祸?”

易珠的脸上不但没有欢乐之意,反倒透出不觉得然的神情:“还觉得本身获咎了皇后,定是活不下来的,谁知竟添了封邑与俸禄。”

施哲夙来忠正敢谏,廉洁不阿,多年来剖断狱事,无一称枉。历经两朝,万民敬佩。虽只三十五六的年纪,两度为参知政事,却也无人贰言。新君甫一即位,便被两个小小的言官当朝参奏,确是蹊跷。我嘲笑道:“施大人因何事被参?”

封若水笑道:“微臣谨遵娘娘教诲。”

易珠道:“圣大将施大人降为幽州刺史,这几日就要上任了。”

易珠眸光一颤,深为震惊。她沉默半晌,方微微一笑:“好。mm身无长物,若姐姐要钱使,尽管说。”

我虚虚扶起:“封大人请起。本宫一向在等你回宫。”

想起那一日书童送我出门,李威猜疑而防备的眼神,竟有些不寒而栗。“你明晓得信王府的人一向盯着我,我去了不但是害了他们,也会害了mm。”遂岔开话题道,“提及来,还没有恭喜mm添了封邑与俸禄。”

封若水笑道:“多谢娘娘。”说着望一望我身后的绿萼,绿萼当即率世人退下。封若水这才道,“叨教姐姐,陛下为何俄然召我们父女入朝?还授以高位?”

为收群臣之心,尽快停歇物议,高旸立高朏为太子,以示百年后将偿还至尊宝座。但他合法丁壮,今后皇子浩繁,怎容得下李芸这一对孤儿寡母?“这个皇太子,迟早会废掉的。即便他至心想将皇位传给太子,他的皇子也不会善罢甘休,兄弟相杀,必不成免。mm当晓得宋宣公与吴王阖闾之事。”

我微微苦笑:“莫非我是为了皇位?我只想保住那孩子的性命。”

南窗的日光照在背上,一片寒芒。高旸经常来伴随我,我却还要从易珠的口中得知采薇的近况。“朝廷是如何措置的?”

与封若水相对而坐,总让人想起当年在狭长的小书房商讨国事的景象。当时她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衣,神采彷徨,手足无措。岂如本日在这金碧光辉的昭阳殿,容光照人,莫可逼视。沉默半晌,我笑道:“当今贤明,既看重mm,mm可要好生帮手。”

我看中的,恰是她的不平。

不错,正因高旸悔恨施哲揭露朱云,故此将他贬官。贬官算得甚么?怕只怕幽州山高水远……我不敢再向下想。只听易珠道:“姐姐是怕五王之祸……”我点了点头。

“微臣代家父多谢娘娘体贴。”封若水的目光穿过敞开的隔扇,在蝉翼剑与承影剑之间逗留半晌,忽而眸光一动。蝉翼剑与承影剑都是邢茜仪的旧物,旧年高曜驾崩,封羽力主邢茜仪之子濮阳郡王高晔即位,是以获咎了高旸,不得已去官回籍。封若水去官时,还曾说出“志从其义”的话,想来心中一向为邢茜仪母子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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