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鬼戏开锣

"看戏的爷台赏口饭呐——"

镜中祖父蓦地转头，腐手穿透镜面按住他肩头。打扮匣主转动开，暴露整套点翠头面。最底层躺着把骨质描笔，笔杆刻着《勾脸诀》：

绛色帷幕无风主动，暴露背景镜墙。镜中映出的不是戏台，而是间点满白烛的扮装间。七个穿戏服的人影正在勾脸，每笔油彩落下，镜面就多道裂缝。当武生画完"三块瓦"脸谱时，镜子轰然破裂，飞溅的玻璃碴在半空凝成个"祭"字。

地窖石阶长满光滑苔藓，沈墨卿举灯照向衣箱。三百道符箓已褪成暗褐色，锁眼处结着蛛网般的血丝。当钥匙插入刹时，符纸同时自燃，青烟中传出梨园合唱：

丑时梆响，沈墨卿逃进背景。打扮台铜镜蒙着层血膜，映出他脖颈处闪现的青色刺符。当他用帕子擦拭时，血膜俄然裹停止段，镜中闪现出可怖画面：祖父手持金针，将哭嚎的伶人脸部皮肤完整剥离，敷在浸泡尸油的宣纸上阴干。

借肉身，续残念，沈家儿孙代代冤......"

"咚！"

短促的锣鼓点中，须生踩着魁星步退场。那戏服下摆滴滴答答淌着黑水，厚底靴踏过处，台毯绽放朵朵血莲。沈墨卿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这演员的做派身材，清楚是宣统年间坠台而亡的祖父沈天青！

"锵锵锵！"

沈氏五代孙承衣钵"

沈墨卿的右手不受控地抓起描笔，蘸取胭脂盒里的暗红膏体。当笔尖触及脸颊时，剧痛如烙铁灼烧——那胭脂竟是混着金箔的凝血！镜中倒影开端自行勾画武生脸谱，油彩渗入毛孔，在皮下勾画出北斗七星图。

"穿血衣，描鬼脸，魂锁戏楼廿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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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子年七月十五

鼓点渐密，沈墨卿惊觉本身坐在观众席甲座七号。周遭长凳爬满青苔，相邻坐位却纤尘不染——十二个纸扎人偶不知何时围坐四周，惨白的脸颊点着胭脂，空眼眶齐刷刷转向戏台。

五更鸡啼撕破夜幕时，沈墨卿在戏台底下惊醒。怀中抱着件旦角帔衣，袖口绣着云霓裳的闺名。衣衿处暗袋鼓胀，摸出把生锈的黄铜钥匙——齿痕与地窖那口朱漆衣箱的锁孔完整符合。

【生角需取喉血调朱砂

"墨卿...接着妆..."

祖父临终遗言在耳畔反响，沈墨卿举着气死风灯迈进戏园。灯笼光晕扫过照壁，本该绘着麻姑献寿的砖雕，竟变成幅《阴兵借道图》：纸扎的兵马车轿间，七个无面伶人提着白灯笼带路，灯笼上鲜明写着沈家三代人名讳！

箱盖轰然弹开，腥风卷出件残破的百衲衣。那衣裳由二十八种戏服碎片拼成，每块布料都裹着截指骨。更骇人的是衣衿处别着枚银锁，锁面浮雕镂着沈墨卿的满月画像，后背小楷写着：

穿过杂草丛生的天井，沈墨卿在戏台前立足。退色的台毯上散落着霉变的戏票，票根日期皆逗留在壬戌年七月十五。当他哈腰拾取时，指尖俄然刺痛——票根后背生满倒刺，扎出的血珠滚落处，闪现出"甲座七号"的幽绿笔迹。

旦角当混指泪和铅粉

半夜更鼓平空炸响，沈墨卿怀中钥匙狠恶震颤。戏台藻井垂落的二十八盏宫灯同时自燃，青色火苗里悬浮着戏服残片。最骇人的是中心那盏八角琉璃灯，灯罩内壁粘着张完整的人皮，眉眼恰是失落二十年的名旦云霓裳！

正欲细看，后颈俄然袭来阴风。沈墨卿猛转头，灯笼映出戏台两侧的盘龙柱——那龙爪并非擒珠，而是扣着具穿蟒袍的干尸。干尸金漆剥落的脸正对着他笑，浮泛的眼窝里钻出蜈蚣，在颧骨上爬出"亥时三刻"的血痕。

花脸要掺尸蜡固油彩】

民国十二年霜降夜，沈墨卿攥着黄铜钥匙站在戏楼西角门。锁孔里积着层腥臭的暗红蜡油，钥匙转动时带出几缕女人长发。门轴"吱呀"声惊飞檐角铜铃，十三只乌鸦扑棱棱撞碎月色，羽翼在青砖空中投下鬼爪般的碎影。

须生俄然抛起髯口，乌黑长须在空中化作万千银针。沈墨卿侧头闪避，银针擦耳钉入椅背，竟是一根根渗入尸油的缝衣针！再看戏台，须生已褪去戏服，暴露腐臭的躯体——胸腹间缠满浸血绸带，每道褶皱都缝着生辰八字。

"墨卿吾孙，牢记戌时闭园，丑时添灯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