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微雨菲菲02
十二杯酒,一首诗。
杏阳书坊内,阿谁方才喂饱了凤凤,给孩子洗了个澡,抱在床上。凤凤在床上爬累了,把头搁在两个枕头中间就睡着了,也不怕憋坏了本身。阿谁悄悄挪开一个枕头,看着凤凤当真的睡脸,白里透红的脸颊,俯下身悄悄亲了下,若统统就此停滞不前,那有多好?
唐俪辞提酒进门,将酒坛和碟子搁在桌上,阿谁将陶碟子一个一个放平,一碟子辣炒竹笋,一碟子酱油乌贼干,一碟子五香牛肉,一碟子蒜蓉黄瓜,一碟子生姜拌豆腐,香气袭人。“唐公子彻夜想喝酒?”她去找了两副碗筷摆开,“好香的下酒菜。”唐俪辞拍开酒坛的封口,风中传来的是一股淡淡的冷香,和她常日所闻的酒全然分歧,“这是冰镇琵琶酿,世上少有的珍品,喝了很轻易醉,但不伤身子。”他微微一笑,自怀里取出两个杯子,这杯子阿谁看了眼熟,纤薄至极的白瓷小杯,和那夜荷塘边他悄悄咬破的阿谁一模一样。她亦是浅笑,“既然唐公子有兴,阿谁亦有幸,彻夜天然陪公子醉一把。”
“因为……唐公子没有朋友,”阿谁悄悄叹了口气,“你想找个处所喝酒,却不想在家里喝醉,对不对?”唐俪辞真的笑了起来,脸颊微有酒晕,笑容如染云霞煞是都雅,“我可贵喝醉,几近向来不醉。”阿谁端起酒杯,也给本身倒了杯酒,浅浅喝了一口,“我酒量不好,但也向来不醉。”她看着唐俪辞,“唐公子彻夜是用心要醉?”唐俪辞再喝一杯,含笑道,“不错。”阿谁又喝了一口酒,“唐公子可想要吟诗?”唐俪辞浅笑道,“不想。”阿谁笑了,“那就是在撒娇,想要一个你实在并不非常赏识的女人想体例哄你高兴了。”唐俪辞又笑了起来,“说这句话……听起来有些像朋友……”阿谁微微沉默了一阵,叹了口气,柔声道,“你我本就是朋友,阿谁只盼唐公子莫要坏了这份朋友的情分。”唐俪辞举杯再饮,也柔声道,“世道老是和你所盼的完整分歧……”他脸颊晕红,眼波含艳,看起来仿佛甚有醉意,举起一根手指按在唇上,悄声道,“或许今后不是我坏了这情分,而是我在还没坏这情分之前就已死了……”阿谁吃了一惊,“别如许说,明天究竟出了甚么事?”她凝睇着唐俪辞,“在我心中,唐公子向来不败,毫不泄气。”
唐俪辞倒了第十杯酒,浅浅的笑,眼神晕然,“这个……我的确不明白……或许你说得不错,或许你是全然错了……”他喝了第十杯酒,幽幽的叹了口气,“但我想我很恋慕别人有个会顾虑儿子的爹……”阿谁为他倒了第十一杯酒,微微一笑,“会顾虑人的爹……我也恋慕,但你我都不是小孩子了,与其挂念着想要个疼惜本身的爹,不如做个会疼惜孩子的爹吧。”唐俪辞微微一怔,两人目光同向床上睡得苦涩的凤凤望去,不由相视一笑。唐俪辞举起第十一杯琵琶酿,“敬你!”阿谁将本身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微微一笑,“吃菜。”
“笃笃”两声轻响,有人叩门。
阿谁望着满桌残菜,望了好一会儿……方才有短短的一瞬,她当本信赖彻夜他会在此醉倒,当真欢乐……他彻夜会在此醉倒……
他说他彻夜要在此醉倒,但是空余一桌冷酒残羹,他不取信诺,飘但是去。
唐俪辞笑了起来,自斟一杯,屋内充满了芬芳清冷的酒香,“有没有人说过你是个很细心的女人?”言下他将那杯酒一饮而尽,“但是太体贴会让男人少了很多倾诉和矫饰的机遇,有没有人说过和你在一起很难谈得起来?因为对着你……很多事不必说,你却懂。”他伸出苗条白净的手指,悄悄挑起阿谁的下巴,“做如许的女人,你不累么?”阿谁轻退一步,避开唐俪辞的手指,脸上的神采稳定,“有没有人说过唐公子固然惊才绝艳,倒是个没有朋友的人?”她凝睇着唐俪辞,“没有朋友、没有知音……做如许的男人,你不累么?”唐俪辞唇角微勾,几近就笑了起来,柔声道,“每当你说这类话的时候,我就想挖了你的眼睛……”他再给本身倒了一杯酒,“你说在你内心――觉得彻夜我为何要喝酒?”
“父子之间……恋人之间……亲人之间……”唐俪辞喝下彻夜第七杯酒,浅笑着问,“朋友之间,究竟要如何做……才不会让大师都绝望?一个对于江湖大局毫偶然义,人生一样毫偶然义的女人的命……为甚么不能拿去换一些对江湖大局将很有作为,人生与众分歧的男人们的命?一个几年来杳无音信的儿子、一个实在不是本身亲生儿子的儿子……乃至是一个会给本身带来数不尽费事的儿子的动静……当真就能威胁一名历经数十年朝政风云的重臣么?我在想……”阿谁听着,缓缓的问,“想甚么?”唐俪辞的红唇缓缓分开第九杯酒的杯缘,“我在想……父子之间、恋人之间、亲人之间、朋友之间……人的豪情。”
当下唐俪辞持起筷子,为阿谁夹了一块黄瓜,阿谁盈盈而笑,“我该为这一筷子做首诗了,今宵如此可贵……嗯……盈风却白玉,此夜花上枝。逢君月下来,赠我碧玉丝。”唐俪辞含笑旋然,“白玉指的明月,花上枝是甚么东西?”阿谁指着那碟酱油乌贼干,“这不就是‘花枝’?”唐俪辞喝了第十二杯酒,朗朗一笑,扣指轻弹那酒坛子,收回一声声“嗡嗡”之音,倒是铿锵沉郁,别有一番意味,听他纵声吟道,“秋露白如玉,团团下庭绿。我行忽见之,寒早悲岁促。人生鸟过目,胡乃自结束。景公一何愚,牛山泪相续。物苦不满足,得陇又望蜀。民气若波澜,世路有愚笨。三万六千日,夜夜当秉烛。”阿谁鼓掌而笑,这李白诗吟得铿锵有力,气势纵横,很有萧洒行世的豪气。但是一诗吟毕,唐俪辞一跃而起,人影已上墙头,她堪堪来得及转头一望,只见他微微一笑,飘然拜别。
唐俪辞出了皇宫,回顾看漫天紫霞,星月模糊,突的微微叹了口气,亲情……父子……他登上马车,让车夫策马奔向洛阳,杏阳书坊。
这么晚了,是谁?她眼眸微微一动,心下已有所觉,起家开门,公然夜色当中,拍门之人是唐俪辞,出乎她料想的不是唐俪辞,而是他手里提的酒。
她想他要的是份归属、是份依托……对着空寥的墙头,她的目光掠过墙头,了望星月……只是就像他那份色彩多变的灵魂一样,不但别人不明白,连他本身也不明白。
赵普呆在当场,看着唐俪辞拜别的背影,心中惊怒忧喜交集,竟不知如何是好,怒的是唐俪辞言语和顺,实为威胁;喜的是三年多来,终究获得小儿的点滴动静,低头看动手中碎裂的扇面,老泪潸但是下,举袖而拭,悲喜不堪。
夜色深沉,已过了晚餐的时候,唐俪辞白衣珠履,手里提着一坛酒,另一只手提着叠油布绑好的陶碟子,食品的香气劈面而来。阿谁讶然看着他,随即浅笑,“出去吧。”
嗅着清冷的酒香,她手握纤薄的酒杯,悠悠叹了口气,她想要个家,而唐公子所要的……不是一个能将他留住的处所,倒是一个能让他放心分开的处所。
阿谁看着他喝酒,像他如许喝法,再好的酒量也真的会醉,不由得悄悄叹了口气,“实在……唐公子不是在感慨为何不能换、为何能威胁……你……你莫非不明白你是如何了么?”她眼望他手中的酒杯,和顺的低声道,“你是感觉悲伤,因为你有‘不换’和‘信赖父子亲情’的心,但别人不明白,连你本身也不明白……以是你悲伤,你想喝酒,你想喝醉。”她柔声道,“你内心实在没有存着恶念,但是……但是别人都不明白,他们都怕你,都感觉你心机重,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