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讨债
恍忽中仿佛闻声姜姑的声音，她等了半晌没再闻声动静，目光微偏，就见韩蛰不知是何时出去的，姿势俊伟，换了门下侍郎的暗红官服，踥蹀繁复，绣纹华贵，衬着浑身冷厉的气势，愈见谨重严毅，气度雄远。
“甄相的宴，推不过喝了两杯。”
她虽年纪不大，却已是朝中数得过来的三品诰命，章斐即便年长，还是白身，礼数所需，端然拜见，“少夫人果然天姿国色，福分过人。”
比起客岁设席时的热烈繁忙，这般零散安逸的接待并不费事，且挨个号召，比一堆人围着的场面轻松些，无需太费心。不过毕竟需迎送接待，令容回屋后躺在美人榻上，便不想转动了。
十来年前，韩镜与章瑁之同为相爷，帮手先帝。韩蛰、韩征跟章素友情颇厚，高阳长公主没几个朋友，跟章斐也来往颇多，因章素心疼mm，幼时经常带在身边，外出踏青或是上贩子玩闹，便是韩蛰、韩征跟章素结伴，前面跟着个章斐，偶尔另有高阳长公主――彼时韩瑶年纪尚幼，甚少掺杂。
“累了歇着。”韩蛰按住她肩膀，自将踥蹀解了，仍在中间案上。
章斐点头，“韩大哥才拜了相，夫人诸事繁忙，这阵子时气多变，还该保重身材。”温婉说罢，便看向令容，“听闻韩大哥已娶了少夫人，想必这位就是了？”
一昂首，见韩蛰仍盯着她，虽有浑身淡淡酒气，目光却仍旧锋锐洞察，让她那点小脾气无所遁形，干脆挑了然，“前晌高阳长公主和章女人来道贺，说了好些夫君畴前的趣事。”
鱼姑见主母亲至，冷静施礼退回，杨氏便携令容上前, “拜见长公主殿下。”
背后传来韩蛰的声音，“本日累吗？”
“没有啊。”令容将他寝衣阖上，拿扣子系紧了。
“身上热，散散热气。”
那“韩大哥”的称呼在耳畔响来响去，魔音绕梁似的，有点头疼。
……
韩蛰唇角微动，“章素的mm？”
未几时韩蛰出来，换她盥洗。
她别开目光，韩蛰唇角微动，“不想睡？”
她瞥了一眼，并没起家驱逐，脑海里仍有半根弦松着，神游未回。
谁知这么快，她便来索债。
韩蛰不答，眼眸通俗，瞧着她滑头娇丽的脸颊，蓦地伸臂勾住她，翻身压在身下，端着那张清冷的脸，将腰腹贴过来，一本端庄，声音降落，“要多少，我都给。”
“昨日回的，拖家带口。”
这漫不经心，毫不在乎的态度！
令容跟在杨氏身边，陪两人往桐荫台走。
令容正为那“韩大哥”的称呼暗自惊奇，听杨氏语声慈爱，便也含笑站起号召。
只是这位章斐，安温馨静的模样，让人难以捉摸。
这来由还挺冠冕堂皇，令容没体例，游移了下，提起白日的事来，“传闻梅坞的仆人章老回京了？”
夜色渐浓，屋里也垂垂暗沉下来，唯有门口两束灯烛照着，暗淡昏黄。
语气温婉，姿势端方，但是四目相对，那双沉寂的眼睛里仍有打量的意味。
“章老的孙女。”
令容也不急着上榻，自取了银剪，去剪几朵灯花。
“嗯。”令容闻见淡淡酒气，总算坐起家，“我帮夫君宽衣。”
回过甚却见令容站在榻旁，纤细柔滑的手掌摊在他跟前，杏眼微挑觑着他，要账似的。
令容晓得韩蛰对长公主偶然，天然不放在心上。
“上回那几张呢？”
“夫君先穿好寝衣。”
“不算累，躺会儿就歇好了。”令容回身，对上韩蛰的目光，就见他靠在软枕，那寝衣敞得比畴前更甚，松垮垮搭在肩头，盘扣皆开了，直到腰腹才收起来，暗淡烛光下，那劲瘦的腰身清楚清楚。恰好那脸上清冷结实，仿若偶然。
时气垂垂热起来，屋里炭盆撤去，开半扇窗户，盖着薄毯闭目小憩，实在舒畅得很。
令容“唔”了声，因漱口后不好再吃蜜饯，只拿中间竹签子玩弄。
“是有七八年了。”杨氏点头，“令堂身子可好？”
克日来往道贺的女客很多, 杨氏怕出忽略, 每日朝晨便将最得力的鱼姑派去外头，转为通禀指引。高阳长公主身份高贵, 鱼姑怕怠慢失礼, 亲身在前带路, 前去欢迎女客所用的桐荫台。
令容却已全然回过神来，起家帮他解开衣衫，“夫君喝酒了？”
晚间令容回银光院时，稍觉疲累。
“哪个章女人？”
“家母身子结实，原该来亲身道贺的，只是途中舟车劳累，刚回都城又不平水土，才命侄女先同长公主一道来道贺，她身子病愈了再来拜见夫人。”
“夫人客气。”高阳长公主虽放肆放肆, 本日特地来道贺，也不摆架子，伸手将杨氏扶起。令容跟在杨氏身后, 也便站起家来，同杨氏一道, 瞧向那位太师府上的章女人――两归去梅坞看茶梅，又听韩蛰讲过梅坞的逸闻妙闻，对于能成为梅坞仆人的章老，她也颇佩服猎奇。
“要甚么？”薄醉里没闹清，韩蛰一头雾水。
“仿佛是吧。畴前总跟着夫君玩的那位。”
现在提及旧事，章斐还没颇温馨，高阳长公主倒是甚为记念，目光不时扫过令容。
韩蛰挑眉，“没银钱。”
韩蛰踱步过来，在她中间站着，“累了？”
待令容再出来时，屋中灯烛半熄，韩蛰寝衣微敞，已在榻上坐着了。
令容半抬眼皮瞧着藻井，顺手取了中间蜜饯慢嚼，神游天外。
韩蛰“哦”了声，“章老有三位孙女。”
幸亏这二位只是来道贺而非赴宴，坐了一阵，喝了两盏茶，仆妇又来禀报说宁国公夫人来道贺，便起家先走了。
令容坐着不动，见他撩起锦被似要起家，想起那晚浴房里的长案，吓得从速走畴昔，被韩蛰揽在怀里。她闹小脾气的时候，总爱耷拉着脑袋，欲言又止，爱答不睬的，韩蛰自问这两日没过分度地欺负她，有点摸不清眉目，“不欢畅？”
现在太师的孙女站在跟前，二十岁的年纪，锦衣裁剪得贴称身材, 发间珠钗柔润, 与高原长公主的华丽骄奢差异, 那张脸也生得清丽, 气度温婉，一身的书卷气。
入厅奉了上等好茶，各自落座，高阳长公主话锋一转，瞧向章斐，“夫人想必好久没见章mm了？”
杨氏跟令容走至垂花门四周，恰好遇见。
“倒是我忽视了，没去看望。”杨氏一笑，“该请个太医瞧瞧。”
韩蛰等了半晌，看她尽管傻坐着，道：“过来。”
“跟夫君有渊源的却未几。”她小声嘀咕。
这般年纪被称为女人，实在叫人不测。
韩蛰唇角微动。这还是前两天在厨房，令容想吃新买来的银鱼，他忙着抽不出空，随口说做一盘菜一千两银钱，成果她当真从柜子里翻出几张银票递给他，韩蛰没何如，只好抽暇去厨房帮她掌了火候，安抚她的五脏庙。
干脆临时抛在脑后，闻声帘帐外有脚步声，畴昔将那才熬好的醒酒汤接了，端进内里，递给韩蛰，“醒酒汤，夫君先喝了，免得积着伤身。”
韩大哥，呵，嫁进相府三年，令容还是头一回闻声有人这般称呼韩蛰。
他喝的那酒后劲儿倒是不小，哪怕盥洗过，酒气也没散去，随他呼吸缭绕在床帐里。
韩蛰接过，抬头喝尽，将空碗搁在中间。
总跟着他玩？韩蛰皱了皱眉，章老三位孙女里跟他玩过几次的就只章素的mm章斐，那会儿他还能偶尔偷空奸刁，那小女人跟在她哥哥身后甩不掉，偶尔也会带着，添了很多费事。遂只淡声道：“她啊。”
因高阳长公主对令容有芥蒂，方才同杨氏酬酢不止，杨氏知她脾气，也不决计打断，现在话茬递过来，才瞧着令容，眼里不自发地浮起笑意，“是啊，结婚三年了，这孩子懂事知心，实在合我情意。你们还没见过吧？”
令容指着空碗，“醒酒汤啊，新配料，新熬法，一碗一千两。”
那边高阳长公主已引着话题话旧起来，说些幼时的事。
晚餐红菱备得平淡适口，令容多吃了点，也懒得去消食，仍在美人榻上躺着。
这明显是用过晚餐了，令容估摸着热水也备好了，一问时候，竟已是戌时中了，遂没担搁，让韩蛰先去盥洗，她叫人熬了醒酒汤备着，将那袭极新的官服搭好抚平，叮咛枇杷铺床毕，落下帘帐。
令容那点子因“韩大哥”而生的藐小醋意寻不到发作的出口，再问下去又显得她多心似的，若被韩蛰发觉，反倒叫他嘲笑。
宋姑见她疲累，也没多去掌灯，只将取亮的灯烛点了，叫枇杷红菱放轻手脚，自去侧间熏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