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5.戏精
是以他不但不能帮令容逃脱,免得范自鸿起疑,还需借令容推波助澜,让范自鸿松口。
人便是如许奇特,哪怕跟韩家有深仇,身为图谋天下的少主,在部下跟前总会决计摆出点广大为怀的男儿姿势。令容一介女流,若奋力抵挡,范自鸿另有经验的来由,若为几句言辞教唆便动兵戈,未免有失身份,亦叫部属看轻他的操行,摆荡威望。
范自鸿平静的脸上突然裂出一丝裂缝。
樊衡行动微顿,声音冷沉,“再多说,毒哑了你。”
“那女人嘴巴聪明得很。”
因见樊衡和范自鸿都沉默不语,令容随口便道:“樊大人,这是走到那里了?”
半晌沉默,范自鸿只听到樊衡冷哼了一声,似是站起家。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惯常冷沉的眼睛收敛锋芒,只将范自鸿觑着,稍带洞察般的笑意。
令容手腕仍被捆着,拿着勺子扒饭,甚为艰巨。
侧耳谛听时,也只断断续续的几个字眼,金银、拉拢、内应……
实在这一起走来,类似的话令容已试着提过数回,前次尝试策反樊衡时,还被范自鸿撞见,平白被塞了个大核桃,嘴巴酸了大半天。不过这类事潜移默化,得寸进尺,说得次数多了,就明目张胆了起来。
“范兄。”声音从背后传来,冷沉如常。
三人都是拣僻路而行,这日夜色已深,因四周并无追兵,便在一处寺中投宿。
但范家在京畿的动静关乎奥妙,实在令贰心惊。
这明显是提起范家在京畿守军做的手脚了,范自鸿神采骤变。
范自鸿夜里半睡半醒,见樊衡尽忠职守,没半点私纵令容的行迹,加上这两日樊衡帮他甩脱锦衣司数次追缉围困,愈发信重。
“何事?”
两位虎将的饭量不小,樊衡带了四样菜和一盆香喷喷的米饭, 外加一盘切牛肉。
如许好用的人质,范自鸿当然会留着,她只消拿捏好分寸,性命便也无虞。
令容悻悻地缩了缩脑袋,没再说话。
因范自鸿藏身的院落只是处不起眼的民宅, 近处便只要几处门面甚小的店家, 卖的也都是四周百姓家常吃的饭菜。
范自鸿只能冷哼一声,默不出声地用饭。
范自鸿回身,瞧得出樊衡神采不对劲,往窗扇那边瞥了一眼,不肯叫令容闻声,便道:“这边。”遂带了樊衡,往他住的那间陈旧客舍去。
“毒哑总比丢了性命的好。”令容嘀咕,有点勾引摸索的语气,“我不晓得樊大报酬何投奔范家,但当日夫君正视汲引,我倒是晓得的。瑶瑶也曾说过,樊大人出身不低,凭这技艺,本该居于高位。这场战事范家必败无疑,樊大人若能放了我,夫君必会重谢,既往不咎。”
樊衡沉默不答。
――屋子不算宽广,唯有一扇窗户一扇门,只消没有锦衣司的人闯出去,令容便插翅难逃。范自鸿和樊衡都是妙手,还真不怕她趁夜逃脱。
“西边另有京畿守将,并不轻易篡夺。”
樊衡声音极低,却字字清楚。
劈面两人仍只用饭不说话,令容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昨日用饭,我还闻声客商议论,说范大人的军队节节败退,倒是我夫君一起势如破竹,不止击退叛军,还收了河东两座城池。朝廷有我夫君率兵平叛,有杨家镇守京师,剿平兵变是迟早的事。”
樊衡还须留着范自鸿性命回河东,博他范通信赖,不能严审逼问,过分探听又太决计,想尽快查明,非常毒手。
“何故见得?”范自鸿谨慎挑眉。
“刘统前锋在前,调虎离山,实则是想趁韩蛰远在东边,趁虚而入,对不对?”
令容低着头沉默半晌,将碗里最后一点汤喝洁净,又低声道:“樊大人,跟着我夫君,真的比跟着范家好。”
她话音才落,范自鸿蓦地抬手,匕首锋锐,指向她脖颈。
这事不能用强,只能以言语相激,在锦衣司围歼之下,攻破范自鸿防备。
“等战事安定,朝廷自会论功行赏,樊大人投奔范家的事没旁人晓得,仍能居于高位。我夫君向来信重你,锦衣司的事也都交给你打理。范自鸿并不信赖你,看不出来吗?”
樊衡天然答允,惯于暗夜驰驱的人也不惧酷寒, 持刀往屋前一坐, 便是座门神。
令容连日言语教唆之下,两人虽未提起,对令容的心机筹算却都心知肚明。
寺里有几间客舍都空着,按例是令容被捆在木榻上,樊衡守大半夜。
可惜范通父子戒心太高,想操纵樊衡在锦衣司练出的手腕做助力,又难敏捷对这位锦衣司副使完整信赖,军政的事虽暴露了半数,似这等要紧奥妙却捂得死死的。
夜愈来愈深, 范自鸿在傅家时精力紧绷, 现在有了樊衡,戒心稍低,见樊衡里外巡查并无异状,垂垂腾起困意,竖着半只耳朵浅睡。
对于令容,他还是开初的冷厉态度,看得死紧。
范自鸿神采有点丢脸,扫了眼沉默用饭的樊衡,终是没动。
给令容的饭食则只是保命用的――两只热腾腾的包子。
一窗之隔,正佯装望月的范自鸿蓦地眉头一紧。
说罢,敏捷起家,走到角落里暗处坐下。
樊衡冷然不该,只将腕间绳索轻扯了扯。
令容不觉得意,“本日途中颠末端宝和塔,我们是在洛州。”
令容天然承诺。
两日以后,已近洛州地界。
樊衡则按例定时候巡查,进屋后逗留半晌,便仍在屋前镇守。
令容走投无路病急乱投医,想策反樊衡,他看得出来,也不放在心上。
当晚过夜山寺。
樊衡跟韩蛰出世入死,屡入险境,行事谨慎周到,稍有风吹草动便可发觉,即便被锦衣司发明端倪,也能敏捷甩开,有惊无险。
“那也一定。”樊衡嘲笑了声,“尊府在都城旧友很多。京畿守军虽握在杨家手里,却也非铜墙铁壁,先前甄嗣宗不就往那边打过主张?范兄驰驱繁忙,费了很多心机,若城内有人策应,范将军将最难对于的韩蛰引开,从西边攻取都城,难道事半功倍?”
她的声音很低,没了初见时的震惊气愤,倒哀告似的。
范自鸿心中猜忌不定,里头令容的声音又变得略微清楚了点――
范自鸿也不粉饰,屋里没掌灯,他站在乌黑墙边,道:“樊兄这回查得有点慢。”
“毕竟是相府的少夫人,韩蛰身边待久了,跟旁人分歧。”樊衡顿了下,狭长而锋锐的眼睛盯着范自鸿,“范兄既然提起,我恰好有件事就教。”
樊衡此行最要紧的事之一,便是查清这些叛徒,尽早防备。
次日大朝晨,樊衡便寻了几匹马,趁着天蒙蒙亮时出城。
范家的事做得隐蔽,旁人无从得知,令容明显是从杨氏口入耳到的。那杨氏是相府夫人,又是京畿守将的亲mm,莫非是发觉了端倪?
令容“嘶”的一声痛呼,又抬高声音道:“我是诚恳相劝。这场战事,范家必输无疑。夫君的勇猛善战就不提了,老太爷丧事之前,京畿设防,我也曾听母亲提过,范家曾在京畿守军中――”她蓦地将声音压得极低,只收回些许呼气般的声音。
待樊衡出去查她腕间绳索时,令容旧话重提,“樊大人,当真是想一条道走到黑?”
……
樊衡抱臂在胸,声音稍添疏离,“这场战事,樊某总感觉奇特,刘统不敌韩蛰,屡战屡败,范兄却胸有成竹,分歧常理。樊某大胆猜想,范将军派刘统南下,虽派了精兵锋芒毕露,想必不是为了攻城夺地。”
令容也不敢露马脚,害怕抱恨,试图逃窜两回都被樊衡抓了返来。
范自鸿忙错开两步,走至中庭,门扇微响,樊衡健步而出。
范家挥师南下,以刘统的迅猛守势将韩蛰诱向别处,范通重兵南下,却分了半数兵力往都城西面,是因以重金高位拉拢了此中几位小将,幸亏要紧时候做范家内应。范家手握军权,又有赋税和盐资巨富,手腕比之甄家刁悍埋没,樊衡也是到达河东后才发觉内幕,因京畿守军已备战迎敌,想让锦衣司暗中查访,怕来不及。
幸亏范自鸿毕竟出身高门,虽对韩家仇恨颇深,倒是凭真本领在疆场上跟韩蛰争凹凸的脾气, 不至于欺负一介弱质女流。挟持令容, 也不过是为威胁韩蛰,借以保命罢了。因院中有三间屋子,自挑一处睡了, 仍将令容锁在侧间,由樊衡在外看管, 每半个时候出来查抄绳索。
不过数日忐忑,见范自鸿并没筹算伤她性命,令容猜得他的顾忌,反倒少了些害怕――她虽是个累坠,却能在关头时候帮范自鸿挡箭,从韩蛰部下博个活命的机遇。若到了河东地界,更能成为活生生的钓饵,滋扰韩蛰。
寺里住着两位年事颇高的和尚,因范自鸿捐了些功德钱,便多备些饭食给三人,过后回佛堂秉烛念佛,留三人渐渐用饭。
但是每一个半晌,借着敏捷行走和查抄绳索的些许空地,却充足他向令容低声流露些要紧的信息――
“我身在窘境,没法逃脱,性命攸关的事,只能极力尝试。樊大人跟我夫君并无深仇大恨,为何不能回到锦衣司冰释前嫌?范家能给的,我夫君也能给。”
……
他对锦衣司的诸般手腕了如指掌,对于起锦衣司的眼线来,比范自鸿短长很多,出城时假装得隐蔽,倒没惹来费事。不过毕竟三人同业,令容虽是人质,也是累坠,出城后不久,便被锦衣司眼线盯上。
令容手腕被捆, 双手倒还能动, 拆了油纸包裹,慢吞吞地啃下去。
“嗯。”樊衡点头。
樊衡冷嗤,“让我叛变范家?少夫人何时变得如此天真。”
“将军重兵在都城东北边,朝廷能调的兵力有限,也多随之扑畴昔,西边倒是空虚。前锋南下时,何不扑向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