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戏弄
那场景实在刺目,让她胸间仿佛被沉沉的东西堵塞压住,愤激之极。
风乍起,吹得树上积雪乱舞。
“不要――夫君饶我这回吧。”令容点头,楚楚不幸。
这些掌故令容都没传闻过,见韩蛰讲得风趣,便当真听。
半晌后,头顶响起韩蛰极轻的笑声。
但被弹劾的人是永初帝最为信重的权宦田保――这事儿可就不小了。
由北向南走到绝顶,花丛向东伸展,站在凸起的小丘,起伏景色尽收眼底。
“夫君……”令容软声,见韩蛰伸手就要碰帽兜,无处可逃,吓得缩头躲进他怀里,两只手将帽兜揪得死紧,将面庞也藏在帽兜里,只留个被大氅覆盖的脑勺后背给他。
茶梅雪景,可供赏玩之处太多。梅坞因循数百年,能住在此处的或是鸿学巨儒,或是风雅识相的显贵重臣,韩蛰善于都城,对梅坞历代仆人的掌故晓得得很多,边走边跟令容讲――那座不起眼的茅亭里曾有如何颤动天下的才子题词,那被雪半埋的石碑是谁留下的碑刻,悬在小丘凉亭里的铜钟颠末几番烽火,乃至连角落里一支老梅,都曾有高僧倚而操琴,跟梅坞仆人深谈佛法。
还是年纪尚幼,家世不高,身材并不饱满的女人。
半人高的茶梅开得正盛,绿叶之间装点盛开的花,团团簇簇,叠萼重瓣。
高阳长公主收回目光,将茶送入口中,发觉已冰冷了,忙皱眉吐在中间盂中。
她盯着远处并肩走远的身影,“韩蛰待她很好?”
那表女人瞧着就不是良善之辈,她从没放在眼里。但韩蛰竟会为那年弱的傅家女儿赶走表妹,这实在匪夷所思――按他的酷烈名头,既将统统女人拒之门外,本来不该偏袒谁。
雪仍簌簌摇落,韩蛰不闪不避,呵手大步追畴昔。令容着慌,笑着躲逃,雪地下不知如何藏了石头,她不慎踩着,滑得身子后仰。惊呼声里,手臂被人及时接住,她侧头,就见韩蛰站在中间,因他站得阵势稍低,她的额头蹭过他嘴唇。
因高阳长公主跟范贵妃脾气相投,范香常往长公主府上走,晓得暮年长公主纳驸马而不成,现在仍旧意难平的事,遂顺势道:“不过看那景象,想来韩大人待她是不错的,没准过两年,百炼钢就能化成绕指柔。”
这回有御史具本弹劾,还连上三封,实在出乎所料。
杨氏即便有三头六臂,想到这两件大事,也觉头疼不已。
呼吸交缠,那晚的影象蓦地袭上脑海,她瞧着近在天涯的冷峻眉眼,避开目光,内心乱闯。
事儿是有御史连着上了三封奏折,弹劾朝臣,这类事每日皆有,无需大惊小怪。
――先前裴少夫人的事永昌帝虽没怪她,待冯璋谋逆的动静传到都城,永昌帝终是抱怨斥责了她几句。高阳长公主便将账算在了祸首祸首傅氏和唐解忧头上。现在眷侣刺目,妒火攻心,更是愤激。
高阳长公主端倪微冷,“那也得她有本领留在韩家。”
现在韩砚部下的御史弹劾田保,事儿传出,有那等灵敏的人,立时嗅出了分歧平常的气味――一边是跟贵妃沆瀣一气,深得天子信赖的权宦,一边是三朝耸峙不倒,手握重权、树大根深的相府,御史的奏折递上去,这比武的火苗就算是点着了。
韩蛰眼底垂垂添了笑意。
……
韩蛰觑她,抬起手,掌心不知何时捏了雪团,凑向她颈窝。
她游移了下,小声道:“殿下,那是?”
翻过年令容年满十四,韩瑶也到十五岁,是个大女人了。
梅坞中少有人至,雪地里平整干净,偶尔有野兔踩出的足迹。
他敏捷回身,就见令容立在雪地里,偷袭到手,笑得奸刁。
高阳长公主冷哼了声。
……
“傅令容,靖宁伯府的二女人。”范香倒是刺探得清楚,“年纪不大,性子倒是放肆。传闻嫁进府里不久,就哄得婆母格外照顾,把韩家那姓唐的表女人赶了出去――那表女人但是韩相的掌上明珠,比韩瑶还得宠呢,就那么委委曲屈地走了。”
天子脚下,长公首要拿捏一个根底不深的女人,实在轻而易举。
令容内心蓦地一跳,对上那双通俗眼睛,像是深渊,却无平日的冷沉。
深雪过后,花丛半被积雪埋葬,像是素纱遮面的美人,比平常更增韵致。
韩蛰负手而立,目光落在远处。
“这我就不晓得了。”范香毕竟还是未出阁的女人,晓得唐解忧的事是因那位去道观的动静不小才从铜墙铁壁的相府探出了点动静,至于人家伉俪豪情,天然难以晓得。
极近的间隔,眸光交叉,她像是银光院那只软白的红耳朵,清楚是用心奸刁,姿势却无辜不幸。韩蛰将她腰揽得更紧,语气决计冷沉,“得长个经验。摘了帽兜。”
章老先生比韩镜年长十来岁, 学富五车, 德高望重。先帝本性恶劣, 章老虽以太师的身份悉心教诲, 却因老天子宠嬖, 费经心机也只教出了个昏君,常引觉得憾。永昌帝继位时, 章老目睹天子代代昏聩, 不肯再将余陌生弃在朝堂, 遂辞了官职, 放心诗酒故乡。
过了腊八,日子一每天过得缓慢,到腊月二十,各处衙署里正筹办将一年的事情理清,放心回家过年,朝堂上却俄然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
那双手锋锐似刀,那颗心冷硬如铁,拒人千里。
范家跟韩家不对于,这是人尽皆知的事,范香的兄长还被韩蛰扣在锦衣司的狱中,对韩家更是抱恨,逮着机遇就要添堵。
韩蛰叫飞鸾、飞凤和数名侍从远远跟着,带令容沿花间小径慢行。
不过梅坞有仆人,是先帝的授业太师,曾跟韩镜同事过的右相章瑁之。
雪地连绵,茶梅盛开,韩蛰不时侧头,便能碰上令容的目光,脑袋微微偏着,故事听得津津有味。红梅白雪低矮,她一袭银红大氅覆身,脑袋藏在帽兜里,唯有如画端倪暴露来,娇丽柔旖,是雪中最动听的娇萼。
“就凭她?”高阳长公主嗤笑。
令容忙将大氅领口揪起来,死死护着脖颈,微弯的杏眼里笑意盈盈,有点奸刁的奉迎,“夫君饶命,我只是不谨慎碰到的。啊――”雪团贴到肌肤,她轻声惊呼,缩了缩脖子,晓得骗不过,吃吃的笑起来,“好啦,是我的错,今后再不敢了。”
都城外赏梅,最常去的是两处, 梅林连绵十里, 年底时腊梅盛开,游人如织。城南三十里的孤竹山下, 另有一处梅坞,占地虽不广, 里头却种满了茶梅。孤竹山底下有温泉, 地气也比别处和暖,从十月尾到次年春暮,皆有茶梅连续盛开。
令容每常去丰和堂问安,也觉杨氏那儿颇繁忙――固然南边匪患没平,但年节仍要过,一到腊月就是年,韩家居于中枢,年节来往的事很多,杨氏那儿列起票据,一件件预先安排安妥。
韩家的表女人她记得,上回在葫芦岛还曾谗言惹得她发怒。
了解数年,她从没想过,有一天,那双手竟然会抱女人。
且韩征也到了十九岁,即将弱冠。因他在羽林卫当差,韩镜怕婚娶后摆荡心志,先前一向没提婚事,现在不好再拖,杨氏身为嫡母,天然也得留意。韩征在韩家的职位虽不及韩蛰紧急,却也是韩镜寄予重望的人,娶妻时操里手世,心术面貌,也草率不得。在战事初起,韩家欲逆流而上的紧急关头,男婚女嫁的事,也不得不略微当作筹马来考量。
不过章老云游在外,梅坞就只他身边的管事守着,韩蛰告谢,没再去主屋,只带着令容去看梅花。
韩蛰将那雪团晃了晃,凑得更近,声音降落,“不敢甚么?”
从梅坞回府后,韩蛰便敏捷繁忙起来,连着半个月在外驰驱,不见人影。
中间范香感觉奇特,顺她目光瞧畴昔,瞧见雪地里一双依偎的人影。
“毕竟朝夕相处,又有伉俪名分。”范香已经许了人家,就等年后出阁,也不避讳。
令容见贰心境甚佳,一时髦起,偷偷绕到两人高的槭树后,扶住树干,猛力动摇。
积雪簌簌落下,她戴着帽兜无所害怕,韩蛰后领却敞着,雪入脖颈,冰冷砭骨。
他跟韩镜同事多年, 只是为政的手腕不及韩镜,去官归隐后跟韩镜仍有来往。
远处雪亭中,高阳长公主手里的茶都快凉了,却一动不动,瞧着远处――男人高健的身影立在雪中,矗立夺目,哪怕隔着不近的间隔,她仿佛都能嗅到他身上不苟谈笑的冷厉气味。让很多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司使,手上不知染了多少血,那双手会握剑横刀,取人道命;会手持刑具,阴冷鞠问;会执笔疾书,翻覆朝堂。
御史台是韩镜的次子韩砚掌管,韩家跟田保不对于,高官近臣大多晓得。
令容缩着脑袋,“不敢再偷着戏弄夫君。”
“韩蛰。”高阳长公主没半点粉饰,“他娶的那女人叫甚么?”
永昌帝虽无才调, 对先帝的太师仍非常恭敬, 章老便放心在这片梅坞保养天年。
韩蛰拜访梅坞,章家仆人天然笑容相迎。
田保虽是个寺人,倒是照顾着永初帝长大,最得天子倚赖的人,身上还任羽林卫将军之衔,骄横放肆,敛财贪权。他的作为都城高低有目共睹,前几年也有御史弹劾过,却都在第二天古怪毙命,永昌帝也不闻不问,世人瞧出端倪,没人敢再惹他。
“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