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豆腐脑
采菽往前两步，凑到明沅身边，低声问道：“女人，我们要不要避一避？”
明芃转转眼睛：“厥后我便传闻，这是些个当差的想吃馄饨了，特地捡最驰名誉的一家，把那一天千只馄饨都给包圆了。”明芃在陇西呆的久了，说话却有些苏杭口音，满是跟着许氏学来的，声音落珠儿似的响，一屋子都是她的笑。
纪舜英身后跟的青松绿竹也装听不见，北风里吹了会儿，半句热的也没说，纪舜英正要往前去，就闻声明沅问道：“不知表哥有甚么忌口的吃食。”
说到澄哥儿，纪舜英就想到了沣哥儿，捏一捏袖兜，如果他在，叫他捎了去也是一样，应了声，往书房去。
“二姐姐这返来，如何不见梅表哥？”这话是明洛问的，说是梅季明也要一道来的，却只要许氏跟明芃先返来了，连着明陶的影子都未曾见。
她那里见过这般风景的，园子里有景，那也不过一丛竹一枝花，夏季里池子开满出水荷，便已经是好景色了，再未曾想，外头还能有如许的山川。
明沅满觉得他说些精美吃食，再未曾想到竟是这个，内心有点涩然，孤身在外肄业，终归是苦的，她垂了头一笑：“我晓得了。”
“素食就是面食，扯面油面吃个不断，这会儿瞥见口绿的，我的眼睛珠子都要跟着绿了。”进了金陵才吃上全素，豆腐白菜吃的明芃赞不断口，别个吃得这几日素，哪一个不想吃荤的，肚里一点儿油水都无，沣哥儿都饮起了鱼虾来，他昔日是自来不肯吃的。
不过四小我来，却装了满满两船东西，除开通芃在梅家用的东西，贴身衣物金饰之类，余下的俱是聘礼，明芃自个儿晓得，打趣别个，自家却脸红起来，过得几日，只怕是她们来打趣她了。
看着比上回有肉，本来瘦得那模样，衣裳跟挂在身上似的，这回却好的多，明沅微微一笑：“表哥但是往那里去？”
见他怔忡，明沅又笑：“若没忌口的，爱吃的也成。”
“真好，我们去的最远的地儿也就是栖霞山，还只到山脚下，未曾上得山去呢。”明洛托了腮，捧着脸叹，转头去看明湘，明湘的眼睛却粘在画上出不来了。
“一只只的船儿都排在港口出不去，打得官船灯号也无用的，一船人的衣裳都要换，街铺店坊里头，连白布都卖空了。”明芃是姐妹里头去的处所最多的人，提及路上的见闻，把明湘明洛都给听住了。
不独明湘明洛，连明沅明潼也没出去过，坐船自穗州到金陵是多少年的事了，明芃在陇西也跟着许氏去好些个处所，或是到乡间收租子，或是办学会时女子一道跟了玩耍，把她养的明丽鲜艳，自带着一股天真气，眼睛一弯就是满面笑容。
几个月不见，她倒长大了些，本来是小女人，现在是个大点儿的小女人，只别个都是春日里抽条的，她如何倒夏季里还长了个子。
纪舜英返来了，还来了颜家，动静传到背面，明沅姐妹几个正在西府明芃的屋子里，明芃是昨儿返来的，若不是因着逢丧要清算，早就该返来了。
明沅掩了口笑，那头七蕊过来了：“太太专给送来的麻仁饼儿。”说得这句又掩了口笑：“表少爷来了，太太叮咛了，让六女人归去下早晨的菜票据。”
她一风雅，这些个便没话好说了，明洛原想讽刺她那付扇套的，当着人却未曾说出来，只张了手儿做个扇风的行动，明沅嗔她一眼，内心想着菜票据，要全素，可有些难办了，一面想着吃过的素宴，一面带着采菽九红往前头去。
明沅也止不住去看纪舜英，他也长高了，穿戴青竹衫儿，戴了秀才方巾，因着守二十七日的制，巾上没用玉扣，用的竹节扣子，长衫盖到脚面，看不到里头的脚有多大，可光看这个个子，鞋子只怕又小了。
一来一往，在花圃子里的廊上遇见了，明沅还要想着纪舜英有甚么忌口的，她还真不晓得这个，他出门总带了小厮书僮，着人去问一问，问明白了才好列票据，内心策画着既是列菜票据，那就是纪氏预备办个端庄的宴留他用饭了，总得有个八凉八热才算是宴。
她话一说完，明湘明洛俱都笑起来，明芃不知以是，明洛往她耳边一凑，说得一句，她也跟着笑了起来：“我倒不晓得这个。”她这回家来就是放定的，船上六块俪皮，梅家还是循了古礼，把这个当作定下婚事的定物。
她去的处所十个手指头都数不过来，梅季明又擅画，她那些个东西里头，有一大箱子是梅季明画的山川，或是一涧或是峰，墙上本来挂的那些，全叫她掀了下来，预备裱好了就挂上新的。
明湘看得怔忡，明芃便又说些山里如何的话：“湿气可重呢，这会儿更是冷的不可，两个去之前都把斗蓬穿起来了，表哥只捣蛋，说要竹杖草鞋，也不怕把脚指头冻掉了。”
明潼坐着看姐妹们挑东西，自家捧了茶盅儿，闻声这话抿唇一笑：“我倒喜好你身上的模样，看着就清爽。”不似南边裙子一道道的嵌边滚边，只嵌一道宽边，上头绣花也少，红就是红黑就是黑，往人前一站非常显眼。
纪舜英捏了袖兜里两块帕子，前后都是人，也没法给她，也冲她点头：“六mm好。”人还是瘦条条的，却比本来看着气色要好些，声音有些嘶哑是，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
她说着开了一盒子，里头好几个小匣，陇西出墨玉，她除了带了些质料返来，还一人给带了一只墨玉镯子，似如许通体玄色不加白绿的才是上品，还雕得扭纹花腔儿：“我是比着我自个的手来挑的，你们自个儿挑一个。”
明潼一笑：“没几日就要进年了，到时候有的热烈呢，还短了这几日不成。”虽不能喝酒，还是调了些花酱花蜜来，明芃坐船时候长了，带在船上的厨子又一味的做面食，她只感觉上火，多喝了两杯润肠。
“他呀，白脚花狸猫，哪一天有停的，都要到金陵了，又传闻寒岁山有个甚么洞，非得往那儿拐一圈去，舅姆许了，可不把弟弟也给带跑了。”明芃嘴上是责备，眼睛里倒是笑：“我急着返来看姐姐和阿霁的，要不然也跟了去了，你们不晓得，坐滑竿可成心机了。”
纪舜英都要抬步了，闻声这句一顿，他还真没甚么忌口的吃食，本来是娇气过的，可没几年也就娇气不得了，在外头读书这些年，更没甚么好挑嘴的，他已经算是家中敷裕的，学里另有人夏季里两个馒头过一天，夏季里就划粥而食的。
“你们且不晓得船上如何吃的素食。”明芃又灌下去一杯黄连蜜，她一说，明洛头一个恭维：“如何吃的？”
纪舜英这才往书房去，往前走得两步，这才想起来，刚才就该把帕子给她了，脚步一停，转头望她，见明沅也正侧了身子看过来，心头一动，她还是头一个问他忌口甚么爱吃甚么的人。
“这一幅是我们去西山画的，那水涧里头有那么小的鱼，表哥非说要捞些来烤，一烤就糊了，一林子焦味和。”每一张画，都有一件故事，光是看画还不算，明芃一面说一面笑，引得明洛也神驰起来。
明沅摇点头：“避甚么，是赶巧遇见的。”又不是私会，有甚么要紧，再说还是在颜府的大花圃子里头，如果避了倒显得小家子气。
明沅裙子里头穿的是高底鞋子，纪氏感觉她定了亲就是大女人了，全往大女人的模样打扮，有明湘明洛的，也照着模样给她也做一份。
见了面总要酬酢几句，明沅开了口，纪舜英也跟着回话：“往书房去，六mm可还安好？”到真说上了话，才感觉有些难堪。
明芃听了便笑：“那赶情好，我跟你换一换。”正谈笑着，又说要给她摆宴，又说要玩投壶打双陆，一想着二十七日素服还未除的，又都个个感喟，家里有长辈作官，这些个端方便更要紧了。
素食除开豆腐面筋另有甚么，家里的厨子也不擅素食，她一面走一面想，头一抬，人已经在她十步开外了。
一屋子姐妹都含笑看了明沅，明沅却大风雅方的，站起来往前去，还伸手指一指导心碟子：“挑出来的胡桃仁儿都是炒过的，可香呢，这个也润燥，二姐姐多用些。”
“我打后舱的窗户看出去，官兵都在街上逮人呢，民人也穿素衣的，大师都不敢犯讳讳，有个馄饨摊子卖的鱼肉馄饨，可了不得了，连家伙什都叫收缴了。”明芃一说，明湘先不幸起来：“罚他归去便罢了，收了东西要如何糊口。”
哪晓得此时明沅心中想的，倒是那碗豆腐脑，是要甜的，还是要咸的。
纪舜英旁的再想不起来，他有好久都不讲究吃穿了，身在书院，更没东西好挑，不说问他爱吃甚么，便问他锡州有些甚样吃食，他也说不出来，也只记得冬夜裹着厚袄点蜡读书，到半夜了，外头有人担了担子卖一碗热豆脑，一碗下去通身舒泰，满身三十六十个孔儿都跟着发汗，一肚子暖意，想着这个说道：“我爱吃热豆脑。”
纪舜英身上揣了那两块丝帕子，却没机遇送给明沅，晓得是梅季明还未到金陵，这番带上的文章也没派上用处，纪氏却笑着留他用饭：“吃了晚餐再走，我叫澄哥儿来陪你。”
明芃说得这些个，捡了带返来的礼一堆堆的分送，一屋子铺的满铛铛的，她这个外孙女，在梅家比端庄当孙女的还更受宠嬖些，她这回返来，到出嫁之前便不再跟着去陇西了，外祖疼她，塞了很多好东西。
明沅不避不闪，眼睛往前看，纪舜英也是普通模样，两个俱都平心定气，走到复廊里头的岔道上，明沅先冲纪舜英点头施礼：“纪表哥好。”
“都好，表哥也保重身子。”这对未婚男女，说的话半点绮思都无，采菽几个在背面缩了脖子，
她拿了礼出来，又去看明沅几个穿的衣裳，陇西那边就没这很多花腔子，见着盘金缠枝，一件衣裳绣满了满地娇，她拿起来看了恋慕不已：“那儿就没有这很多讲究，我见着南边畴昔的官眷，一层层的裙褶袖子，也想着做，偏那头的裁缝手生，裁出来又欠都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