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阿胶固元糕
睐姨娘那一家子只要在她眼皮子底下,饶她能通天,也翻不出去,可如果过继了,沣哥儿终有一日会晓得谁是他的亲娘,打发一个轻易,打发一家子,便是天南海北的调了去看庄头守屋子,也总有说破的那一天。
帘子倒是拉起来了,人还撑动手歪着,几个丫头见老爷来了,都又退下去,纪氏不等颜连章说话,伸手握了他的手,长长出一口气:“不叫我晓得便罢了,说了这话,叫我日夜如何安生。”说着眼圈一红,滴下泪来。
澄哥儿得了嘉奖,挨着纪氏把脑袋搁到她身上,还一手搂了明沅,两个娃娃头靠着头,纪氏见他这个模样,忍不住心伤,拢了他的头不住抚摩,澄哥儿跟猫儿似的趴着,当着颜连章的面,又感觉有些羞,小手握了纪氏的手,鼓着嘴儿不肯叫她再摸了。
澄哥儿扒着床沿,巴巴的看着纪氏,纪氏内心软成一片,拉了他的手:“我那里就弱成那样了,你们俩都来,我们一处挨着。”
纪氏大失所望,好轻易一起快船撑到了福州港,脉未曾摸准了,保胎的药倒先吃着,她觉着面上挂不住,却又不能推,凡事只怕个万一。
可摆在澄哥儿身上,若纪氏生了儿子,他便是庶宗子,两下里都难堪在,已是养在正室身边的,再往上抬,也只要过继了。
纪氏日夜思虑,怕的就是一下船就要她来拿主张,她内心明白,若真到了那万不得已的一步,过继澄哥儿也比过继沣哥儿更强。
颜连章只当她累着了,催了一回,那大夫才道:“尊夫人脉像似滑非滑,倒似气血两亏,只……”他一句还未犹疑,颜连章却皱起眉头来,就怕纪氏得了大病,他还未开口问讯,大夫便照直说道:“倒似是有孕,而又未实。”
澄哥儿坐起来,仰着一张小脸冲纪氏笑:“我的糖也给太太吃,另有藕粉桂花糕!”
几个孩子里边,颜连章最喜好的就是嫡女颜明潼,他还希冀着纪氏能再生个男孩,有了嫡子才算美满。
纪氏这时候才叹一口气:“你姐姐病着,也不知身上好没有。”
纪氏一怔,抬了脸望着他,颜连章看她白着脸盘红了眼眶,自来未曾有过的软弱模样,放低了声儿道:“贤人身子骨越来越差,盐道把在于家手里,上头一个元贵妃一个荣宪亲王,后边再加一个太子,这出戏如何唱还不晓得,卷在这里头裹乱,不如安安稳稳先作大族翁。”
纪氏晓得的时候,颜连章已经请了人来,丈夫如许体贴她很该欢畅,可实是乐不出来,两边帘子垂挂下来,拿锦托枕了手,再拿帕子盖停止段,老大夫眯了眼儿搭上三根手指,扶了好一会子,就是不说话。
这话也是颜连章要问的,他脸上几番变色,又是喜又是忧,可一来月份太浅,二来纪氏身子原就亏损过,大夫摸不实,不好妄下断言:“老夫开几帖益气补血的药,夫人吃着并不防碍,过得这一月,再摸脉才气得准信儿。”
船张满了帆驶出港口,一起往金陵去,颜连章晓得女儿病了,遣了人先行,纪氏一来挂记女儿,二来又着意自个儿的肚子。
那大夫有了年纪,又是长年往大宅里头走动的,平常也被人称一句太医,闻声纪氏话说的客气,内心却明白,哪家宅门里的太太不想要孩子的,捋了髯毛笑一声:“虽不敢说非常,却也有五六分了。”
内心固然绝望,隔了帘子透出来的声音还是普通的安稳:“多谢大夫操心,我只感觉长日困乏,吃得油了又恶心,原是亏了气血。”
明沅刮刮脸皮,澄哥儿两只手捂住眼睛不看她,纪氏握着颜连章的手一紧,颜连章便悄悄感喟,把话往好的处所引:“等归去见着你姐姐,还这么淘?”
纪氏瞧着这个荷包不由得苦笑,院子里哪个女人都能把求子的心摆到脸上,独她不能,睐姨娘院儿里的,麦穗葡萄石榴莲蓬一个很多,她却连拜个菩萨都得仔藐谨慎着,就怕吃人说嘴。
纪氏一听这话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到底没有忍住,子嗣便是压在她心上的大石,也顾不得甚么矜持慎重了,总归放了帘子瞧不见模样,缓缓吸一口气,问道:“那到底是有,还是无?”
这几日在船上,颜连章也正考虑这个,原还想着如何跟纪氏开这个口,不防叫她先说了出来。纪氏阖了视线,觉着丈夫微微一怔,晓得说中贰苦衷,转了身子,把脸埋在他肩窝里,两个哪怕是背了人,也不常这般靠近,纪氏说话间带了哭音:“大哥家里只一个陶哥儿,我们房里虽也有两个儿子,可叫我如何舍得澄哥儿去。”
纪氏内心受用,却也晓得绝计不能,颜连章却抱了她:“这回离任,我便不再谋事了,我们举家都往江州去,过得三年五载的,复兴复。”
纪氏心头一哂,这不过是两可之间的话,五六分,五分有五分没有,还是作不得准儿,颜连章却欢畅的很,一起送那大夫出去,摸了一封银子出来,往那大夫的药箱里头一塞,又着人跟着童儿去领药,脚不沾地回身就往船舱里来。
她内心才一松快,外头澄哥儿就牵了明沅过来了,他晓得纪氏身子不舒坦,还请了大夫来,吃紧急过来看她,小身子一钻,倒没在乎纪氏叫颜连章搂在怀时,进门就奔了来:“娘!”
她自小晓得那边头风云窜改,外人瞧着热烈,能够爬上去立得稳的,哪一个不是一步血一步泪,京中丰年初的人家,俱都不往里头插手,且等着看于家了局。
她开腔便没把沣哥儿算出来,颜连章叹一口气,心知她终归存了芥蒂,胳膊搂了紧了她:“沣哥儿年纪小,连路都走不得,过继总得过个能捧盆摔瓦的。”
颜连章先还当她忧心女儿,厥后见她坐卧不动的模样,只当纪氏病了,再三再四的叮咛不准劳累,总归船上无事,那买卖上头的反而缓了,要紧的是先把丧事治起来。
出来的如许急,她怕这胎坐不稳,在船上一步都不敢多行,日日坐在床榻上,也不敢强撑着精力叮咛事休,安姑姑迩来不得用,便把喜姑姑调了来,两小我一事理事,叫船上的丫头们把东西都预备起来。
第一个纵了澄哥儿调皮的就是明潼,澄哥儿一点也不怕,闻声如许说还避了他冲明沅吐舌头,扒着纪氏直问:“姐姐来不来接我们?”他嘴里的姐姐除开通潼再没别个。
纪氏内心晓得有了,可大夫摸不准脉,这话却实不能出口,须得叫丈夫说出来。逞强比逞强有效,把这些个难处全抛给丈夫,自他口里说出来,比从自家嘴里说出来不但更妥当,他还得念着她的好。
纪氏却不是那等后宅无知女人,她的祖母是宗女,虽隔得远了,可嫁人的时候家里也给配了两个宫里头当过差的嬷嬷,纪氏便是在她跟前长起来的,自会扶筷子起,便学了端方。
到了福州港,不等纪氏叮咛下人,颜连章就让高安到城里头请了大夫来,晓得是给太太评脉,还特特去请了驰名头的太医,明沅先是一奇,厥后才晓得,坐馆驰名头的都称太医。
颜连章拍老婆的背,这些年纪氏如何待澄哥儿的,他俱看在眼里,亲生的也不过如此,晓得她内心难受,抚了她道:“阿季,我们定还能再有一个儿子,这一个权当是哥哥,把哥哥过继了去,今后我们还能有个弟弟。”
澄哥儿脱了鞋子上得床去,公然挨着纪氏躺下,还冲明沅招手:“六mm,快来。”颜连章扶着纪氏的肩头,内心欢畅两个孩子教养好,伸手抱了明沅,把她放到床上。
纪氏内心比方浸了黄莲汁,再不舍得她也只要这一条路能走,内心悄悄欣喜自个,便是这胎是个女儿又如何,只要能生,定能生下儿子来。
纪氏岂会不知贰心中所想,把头挨在丈夫肩上,默不则声,悠悠长叹:“我内心天然也是焦急的,旁个还好说,等我们归去,过继那话,三弟三弟妹又如何会不提起来。”
心口堵的这一口气,叫这么一哭才顺了过来,颜连章还拍她的背:“便是过继了,我们只推澄哥儿年纪还小,还养在你身边便是。”
纪氏明显掩不住笑意,眼圈却跟着红了,懒懒靠在丈夫胳膊上,伸手去摸两个孩子的脸:“好,都吃,我们澄哥儿沅姐儿最有孝心。”
纪氏听得丈夫如许说,沉吟道:“我原便感觉把大姐儿配了成王,这事儿如何也透着奇怪,万不能往那边头去混,能避便避着些。”说了这话,心头一松,今后住在一个院儿里,见面虽欠比现在,却不是隔着山隔着水了。
颜连章晓得她的芥蒂,扶了她坐起来靠在自家身上:“我们药先吃着,有没有的,比及了处所再说,只你不能再累,这摊子事再不准沾手。”嘴上如许说,可内心还希冀着是端的有了。
纪氏眼泪落的更凶,这于她更是两难:“我养了他一场,自落了地不敷月就一贯带在身边,他就这么去了,可不是割我的肉!”
她伸手从枕头底下摸了阿谁荷包出来,前片儿绣了葡萄石榴,后片绣了并蒂莲小莲蓬,里头放的就是六榕寺求来的签文。
明沅问道:“太太病,我把糖给太太吃。”
他自始至终也没想着沣哥儿,孩子如许小,连养不养得活还是另说,总不能过继个还在吃奶的娃儿,就要办丧事,澄哥儿还能撑得场面,披麻带孝哭上一场,沣哥儿又能做甚么。
琼珠琼玉两个动手做了她的孝衣,比着纪氏的腰量放宽了去,旁人不晓得,这两个却晓得太太怕是有了,若不然喜姑姑如何会送一匣子阿胶糕来,现在就放在案上,伸手就能摸着,纪氏想起来便嚼上一块。
说着紧攥着颜连章的衣衿,她出口的话句句都是真的,可埋在内心的忧愁也桩桩都是真的。颜家大伯一放手,这桩事便再拖不得了,便是今后三房还能生出儿子来,丧事前边也要过继,不至叫他身后没个孙子捧盆。
倒是明沅瞥见颜连章正搂着纪氏,慢了一步,纪氏一把将澄哥儿搂在怀里,颜连章却拉他:“你娘身子弱,可经不得你这么一扑,从速立住了。”
那两个嬷嬷好轻易放了出来,又在祖母院里当了那很多年的差,祖母恭敬她们,开着月例并不做事,平常也不过管管孩子,得了闲常挨在祖母院儿里的廊道下边对坐,少有开口一两句,纤细处也见真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