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时迁火烧翠云楼 吴用智取大名府(1)

且说时迁是个飞檐走壁的人，不从正路入城，夜间越墙而过城中客店内却不着单身客人，他自白日在街上闲走，到晚来东岳庙内神座底下安身。正月十三日，却在城中来往旁观住民百姓搭缚灯棚，吊挂灯火。正看之间，只观点珍、解宝挑着野味，在城中来往旁观；又撞见杜迁、宋万两个从瓦子里走将出来。时迁当日先去翠云楼上打一个踅，只见孔明披着头发，身穿羊皮破衣，右手拄一条杖子，左手拿个碗，腌肮脏臜，在那边叫化。见了时迁，打抹他去背后说话。时迁道：“哥哥，你这般一个男人，红红白白面皮，不像叫化的，北京做公的多，倘或被他看破，须误了大事。哥哥能够躲闪躲避。”说不了，又见个丐者从墙边来，看时，倒是孔亮。时迁道：“哥哥，你又暴露雪也似白面来，亦不像忍饥挨饿的人。这般模样，必定决撒。”却才道罢，背后两小我劈角儿揪住，喝道：“你们做得功德！”转头看时，倒是杨雄、刘唐。时迁道：“你惊杀我也！”杨雄道：“都跟我来。”带去僻静处抱怨道：“你三个好没分晓，却怎地在那边说话！倒是我两个瞥见，倘若被他眼明手快的公人看破，却不误了哥哥大事？我两个都已见了，弟兄们不必再上街去。”孔明道：“邹渊、邹润，安闲街上卖灯，鲁智深、武松已在城外庵里。再不必多说，只顾临期各自行事。”五个说了，都出到一个寺前，正撞见一个先生从寺里出来。世人昂首看时，倒是入云龙公孙胜，背后凌振扮做道童跟着。七小我都点头会心，各自去了。

这北京大名府是河北头一个大郡冲要去处，却有诸路买卖，云屯雾集。只听放灯，都来赶趁。在城坊隅巷陌该管厢官，每日点视，只得打扮社火。大富之家，各自去赛花灯。远者三二百里去买，近者也过百十里以外。便有客商，年年将灯到城货卖。家家门前扎起灯栅，都要赛挂好灯，巧样炊火。户内缚起山棚，摆放五色屏风炮灯，四边都挂名流书画并奇特古玩玩器之物。在城大街冷巷，家家都要点灯。大名府留守司州桥边，搭起一座鳌山，上面盘红黄纸龙两条，每片鳞甲上点灯一盏，口喷净水。去州桥河内四周高低点灯，不计其数。铜梵刹前扎起一座鳌山，上面盘青龙一条，周回也有千百盏花灯。翠云楼前也扎起一座鳌山，上面盘着一条白龙，四周燃烧，不计其数。本来这座酒楼，名贯河北，号为第一。上有三檐滴水，雕梁绣柱，极是造得好。楼上楼下，有百十处阁子，终朝鼓乐喧天，每日歌乐聒耳。城中各处宫观寺院，佛殿法堂中，各设灯火，庆赏丰年。三瓦两舍，更不必说。

北京三五风景好，膏雨初晴春意早。银花火树不夜城，陆地拥出蓬莱岛。烛龙衔照夜光寒，群众歌舞欣时安。

话说吴用对宋江道：“本日幸喜得兄长无事，又得安太医在寨中看视贵疾。此是梁山泊万千之幸。比及兄长卧病之时，小生累累令人去北京密查动静，梁中书日夜忧惊，只恐俺军马临城。又令人直往北都城里城外贩子去处，遍贴无头布告，晓谕住民，勿得疑虑。冤各有头，债各有主，雄师到郡，自有仇家。是以，梁中书越怀鬼胎。东京蔡太师见说降了关胜，天子之前，更不敢提。只是主张招安，大师无事。是以累累寄书与梁中书，教道且留卢俊义、石秀二人道命，好做手脚。”宋江见说，便要催趱军马下山去打北京。吴用道：“即今冬尽春初，迟早元宵节近，北京年例，大张灯火。我欲乘此机遇，先令城中埋伏，内里驱兵大进，里应外合，能够破城。”宋江道：“此计大妙！便请智囊发落。”吴用道：“为头最要紧的，是城中放火为号。你众弟兄中，谁敢与我先去城中放火？”只见阶下走过一人道：“小弟愿往。”世人看时，倒是鼓上蚤时迁。时迁道：“小弟幼年间曾到北京。城内有座楼，唤做翠云楼。楼上楼下，大小有百十个阁子。目睹得元宵之夜，必定喧哄。乘空潜地入城。正月十五日夜，盘去翠云楼上，放起火来为号。智囊可自调人马劫牢，此为上计。”吴用道：“我心正待如此。你明日天晓，先下山去，只在元宵夜一更时候，楼上放起火来，便是你的功绩。”时迁应允，听令去了。

此是正月初头，不说梁山泊豪杰顺次各各下山进发，且说北京梁中书唤过李成、贵显、王太守等一干官员，商讨放灯一事。梁中书道：“年例北京大张灯火，道贺元宵，与民同乐，全似东京体例。现在被梁山泊贼人两次侵境，只恐放灯因此肇事，下官意欲住歇放灯，你众官心下如何计议？”贵显便道：“想此贼人，潜地退去，没头布告乱贴，此是计穷，心无主张。相公何必多虑。若还本年不放灯时，这厮们细作探知，必定被他嘲笑。能够传下钧旨，晓示住民：比上年多设花灯，添扮社火，市心中添搭两座鳌山，照依东京体例，彻夜不由，十三至十七，放灯五夜。教府尹点视住民，勿令贫乏。相公亲身行春，务要与民同乐。闻某亲领一彪军马出城，去飞虎峪驻扎，以防贼人奸计。再着李都监亲引铁骑马军，绕城巡查，勿令住民惊忧。”梁中书见说大喜。众官商讨已定，随即出榜，晓谕住民。

看看附近上元，梁中书先令大刀贵显将引军马出城去飞虎峪驻扎，以防贼寇。十四日，却令李天王李结婚引铁骑马军五百，全部披挂，绕城巡查。次日，恰是正月十五日上元佳节，好生晴明，傍晚月上，六街三市，各处坊隅巷陌，点放花灯，大街冷巷，都有社火。有诗为证：

吴用次日却调剂珍、解宝扮做猎户，去北都城内官员府里，献纳野味。正月十五日夜间，只看火起为号，便去留守司前，截住报事官兵。两个听令去了。再调杜迁、宋万扮做粜米客人，推辆车子，去城中宿歇。元宵夜只看号火起时，却来先夺东门。“此是你两个功绩。”两个听令去了。再调孔明、孔亮扮做乞者，去北都城内闹市里房檐下宿歇，只看楼前火起，便去来往策应。两个听令去了。再调李应、史进扮做客人，去北京东门外安息，只看城中号火起时，先斩把门军士，夺下东门，好做前程。两个听令去了。再调鲁智深、武松扮做行脚僧行，去北都城外庵院挂搭，只看城中号火起时，便去南门外截住大牢，打击来路。两个听令去了。再调邹渊、邹润扮做卖灯客人，直往北都城中，寻客店安息，只看楼中火起，便去司狱司前策应。两个听令去了。再调刘唐、杨雄扮做公人，直去北京州衙前宿歇，只看号火起时，便去截住一应报事职员，令他首尾不能救应。两个听令去了。再调公孙胜先生扮做云游羽士，却教凌振扮做道童跟着，将带风火、轰天等炮数百个，直去北都城内净处守待，只看号火起时施放。两个听令去了。再调张顺跟从燕青，从水门里入城，径奔卢员娘家，单捉淫妇奸夫。再调王矮虎、孙新、张青、扈三娘、顾大嫂、孙二娘扮做三对村里伉俪，入城看灯，寻至卢俊义家中放火。再调柴进带同乐和，扮做军官，直去蔡节级家中，要保救二人道命。调拨已定，众头领俱各听令去了。各各遵依军令，不成有误。

那梁山泊探细人得了这个动静，报上山来。吴用得知大喜，去对宋江说知备细。宋江便要亲身领兵去打北京，安道全谏道：“将军疮口未完，切不成轻动。稍若肝火相侵，实难痊可。”吴用道：“小生替哥哥走一遭。”随即与铁面孔目裴宣，点拨八路军马：第一队，双鞭呼延灼引领韩滔、彭玘为前部，镇三山黄信在后策应，都是马军。前者呼延灼阵上打了的，是假的，用心要赚关胜，故设此计。第二队，豹子头林冲引领马麟、邓飞为前部，小李广花荣在后策应，都是马军。第三队，大刀关胜引领宣赞、郝思文为前部，病尉迟孙立在后策应，都是马军。第四队，轰隆火秦明引领欧鹏、燕顺为前部，青面兽杨志在后策应，都是马军。第五队，却调步军头领没遮拦穆弘将引杜兴、郑天寿。第六队，步军头领黑旋风李逵将引李立、曹正。第七队，步军头领插翅虎雷横将引施恩、穆春。第八队，步军头领混世魔王樊瑞，将引项充、李衮。这八路马步军兵，各自取路，即今便要起行，毋得时候有误。正月十五日二更加期，都要到北都城下。马军步军，一齐进发。那八路人马依令下山，其他头领，尽跟宋江保守盗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