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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美髯公智稳插翅虎 宋公明私放晁天王(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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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江起家,出得阁儿,叮咛茶博士道:“那官人要再用茶,一发我还茶钱。”离了茶坊,飞也似跑到下处。先叮咛伴当去叫值司在茶坊门前服侍:“若知县坐衙时,便可去茶坊里安抚那公人道:‘押司稳便’,叫他略待一待。”却自槽上了马,牵出后门外去。拿了鞭子,仓猝地跳上马,渐渐地离了县治。出得东门,打上两鞭,那马拨喇喇地望东溪村撺将去,没半个时候,早到晁盖庄上。庄客见了,入去庄里报知。恰是:

晁盖听罢,吃了一惊道:“贤弟大恩难报!”宋江道:“哥哥,你休要多说,只顾安排走路,不要缠障,我便归去也。”晁盖道:“七小我:三个是阮小2、阮小5、阮小七,已得了财,自回石碣村去了。前面有三个在这里,贤弟且见他一面。”宋江来到后园,晁盖指着道:“这三位:一个吴学究;一个公孙胜,蓟州来的;一个刘唐,东潞州人。”宋江略讲一礼,回身便走,叮嘱道:“哥哥保重,作急快走,兄弟去也。”宋江出到庄前,上了马,打上两鞭,飞也似望县里来了。当时有个学究,为此事作诗一首,也说得是。诗曰:

义重轻他不义财,奉天法网偶然开。剥民官府过于贼,应为厚交放贼来。

保正缘何养贼曹,押司纵贼罪难逃。须知守法清名重,莫谓通交谊气高。

宋江听罢,吃了一惊,肚里深思道:“晁盖是我亲信弟兄。他现在犯了迷天大罪,我不救他时,捕获将去,性命便休了!”心内自慌,却承诺道:“晁盖这厮,奸顽役户,本县内高低人,没一个不怪他。今番做出来了,好教他受!”何涛道:“相烦押司便行此事。”宋江道:“无妨,这事轻易,‘瓮中捉鳖,手到拿来。’只是一件,这实封公文,须是察看本身当厅投下,本官看了,便好实施发落,差人去捉,小吏如何敢暗里擅开?这件公事,非是小可,不当轻泄于人。”何涛道:“押司高见极明,相烦引进。”宋江道:“本官发放一凌晨事件,倦怠了少歇。察看略待一时,少刻坐厅时,小吏来请。”何涛道:“望押司千万作成。”宋江道:“理之当然,休这等说话。小吏略到舍间,分拨了些家务便到,察看少坐一坐。”何涛道:“押司尊便,小弟只在此专等。”

那押司姓宋,名江,表字公明,排行第三,祖居郓城县宋家村人氏。为他面黑身矮,人都唤他做黑宋江。又且于家大孝,为人仗义疏财,人皆称他做孝义黑三郎。上有父亲在堂,母亲早丧;下有一个兄弟,唤做铁扇子宋清,自和他父亲宋太公在村中务农,守些故乡度日。这宋江安闲郓城县做押司。他词讼精通,吏道谙练;更兼爱习枪棒,学得技艺多般。平生只好结识江湖上豪杰,但有人来投奔他的,若高若低,无有不纳,便留在庄上馆谷,整天追陪,并无厌倦。若要起家,极力帮助,端的是挥金似土。人问他求钱物,亦不推托。且好做便利,常常排难明纷,只是全面人道命。如常散施棺材药饵,济人费事,周人之急,扶人之困,以此山东、河北闻名,都称他做及时雨。却把他比做天高低的及时雨普通,能救万物。曾有一首临江仙赞宋江好处:

起自花村词讼吏,英魂上应天星,疏财仗义更多能。事亲行贡献,待士有申明。济弱扶倾慕慷慨,高名水月双清。及时甘霖四方称,山东呼保义,豪杰宋公明。

当时宋江带着一个伴当,走将出县前来。只见这何察看当街迎住,叫道:“押司,其间请坐拜茶。”宋江见他似个公人打扮,仓猝答礼道:“尊兄那边?”何涛道:“且请押司到茶坊内里吃茶说话。”宋公明道:“谨领。”两个入到茶坊里坐定,伴当都叫去门前等待。宋江道:“不敢拜问尊兄高姓?”何涛答道:“小人是济州府访拿使臣何察看的便是。不敢动问押司高姓大名?”宋江道:“贱眼不识察看,少罪。小吏姓宋名江的便是。”何涛倒地便拜,说道:“久闻大名,无缘未曾拜识。”宋江道:“惶恐。察看请上坐。”何涛道:“小人安敢占上?”宋江道:“察看是下属衙门的人,又是远来之客。”两个谦让了一回,宋江坐了主位,何涛坐了客席。宋江便叫茶博士将两杯茶来。没多时,茶到。两个吃了茶。宋江道:“察看到敝县,不知下属有何公事?”何涛道:“实不相瞒,来贵县有几个要紧的人。”宋江道:“莫非贼情公事否?”何涛道:“有实封公文在此,敢烦押司作成。”宋江道:“察看是下属差来捕盗的人,小吏怎敢怠慢?不知为甚么贼情紧事?”何涛道:“押司是当案的人,便说也无妨,敝府管下黄泥冈上一伙贼人,共是八个,把蒙汗药麻翻了北京大名府梁中书调派送蔡太师的生辰纲军健一十五人,劫去了十一担珍珠宝贝,计该十万贯正赃。今捕得从贼一名白胜,指说七个正贼,都在贵县。这是太师府特差一个干办,在本府立等要这件公事,望押司早早保持。”宋江道:“休说太师处下落,便是察看自赍公文来要,敢不捕送?只不晓得白胜供指那七人名字?”何涛道:“不瞒押司说:是贵县东溪村晁保正为首。更有六名从贼,不识姓名,烦乞用心。”

且说晁盖正和吴用、公孙胜、刘唐在后园葡萄树下吃酒。此时三阮已得了财帛,自回石碣村去了。晁盖见庄客报说宋押司在门前。晁盖问道:“有多少人侍从着?”庄客道:“只单独一个飞马而来,说将近见保正。”晁盖道:“必定有事。”仓猝出来驱逐。宋江道了一个喏,携了晁盖手,便投侧边斗室里来。晁盖问道:“押司如何来得慌速?”宋江道:“哥哥不知,兄弟是亲信弟兄,我舍着条性命来救你。现在黄泥冈事发了!白胜已自拿在济州大牢里了,供出你等七人。济州府差一个何访拿,带着多少人,奉着太师府钧帖并本州文书,来捉你等七人,道你为首。天幸撞在我手里,我只推说知县睡着,且教何察看在县对门茶坊里等我。以此飞马而来,报导哥哥。‘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若不快走时,更待甚么?我归去引他当厅下了公文,知县不移时便差人连夜下来,你们不成担搁,倘有些疏失,如之何如!休怨小弟不来救你。”

何涛听了大喜,随即引了兄弟何清,径到州衙里见了太守。府尹问道:“那公事有些下落么?”何涛禀道:“略有些动静了。”府尹叫进后堂来讲,细心问了来源。何清一一禀说了。当下便差八个做公的,一同何涛、何清,连夜来到安乐村,叫了店东人做眼,径奔到白胜家里,倒是半夜时分。叫店东人赚开门来打火,只听得白胜在床上作声。问他老婆时,却说道害热病,未曾得汗。从床上拖将起来,见白胜面色红白,就把索子绑了,喝道:“黄泥冈上做得功德!”白胜那边肯认。把那妇人捆了,也不肯招。众做公的绕屋寻赃,寻到床底下,见地面不平,世人掘开,不到三尺深,浩繁公人发声喊,白胜面如土色,当场下取出一包金银,随即把白胜头脸包了,带他老婆,扛抬赃物,都连夜赶回济州城里来。却好五更天明时分,把白胜押到厅前,便将索子捆了。问他主情造意,白胜狡赖,死不肯招晁保正等七人。连打三四顿,打的皮开肉绽,鲜血迸流。府尹喝道:“告的正主招了赃物,捕人已知是郓城县东溪村晁保正了,你这厮如何赖得过!你快说那六人是谁,便不打你了。”白胜又捱了一歇,打熬不过,只得招道:“为首的是晁保正。他自同六人来纠合白胜与他挑酒,实在不认得那六人。”知府道:“这个不难。只拿住晁保正,那六人便有下落。”先取一面二十斤死枷枷了白胜。他的老婆也锁了,押去女牢里监收。

眼如丹凤,眉似卧蚕。滴溜溜两耳悬珠,明皎皎双睛点漆。唇方口正,髭须地阁轻巧;额阔顶平,皮肉天仓饱满。坐定时浑如虎相,走动时有若狼形。年及三旬,有养济万人之度量;身躯六尺,怀打扫四海之心机。志气轩昂,胸怀娟秀。词讼敢欺萧相国,申明不让孟尝君。

当时何察看与兄弟何清道:“这锭银子,是官司信赏的,非是我把来赚你,背面再有重赏。兄弟,你且说这伙人如安在你便袋里?”只见何清去身边招文袋内摸出一个经折儿来,指道:“这伙贼人都在上面。”何涛道:“你且说怎地写在上面?”何清道:“不瞒哥哥说:兄弟前日为打赌输了,没一文川资,有个普通打赌的,引兄弟去北门外十五里,地名安乐村,有个王家客店内,凑些碎赌。为是官司行下文书来,下落本村,凡是开客店的,必要置立文簿,一面上用勘合印信。每夜有客商来歇宿,必要问他:‘那边来?那边去?姓甚名谁?做甚买卖?’都要誊写在簿子上。官司查照时,每月一次,去里正处报名。为是小二哥不识字,央我替他抄了半个月。当日是六月初三日,有七个贩枣子的客人,推着七辆江州车儿来歇。我却认得一个为头的客人,是郓城县东溪村晁保正。因何认得他?我比先曾跟一个赌汉去投奔他,是以我认得。我写着文簿,问他道:‘客人高姓?’只见一个三髭须白净面皮的抢将过来,承诺道:‘我等姓李,从濠州来贩枣子,去东京卖。’我虽写了,有些狐疑。第二日,他自去了,店东带我去村里相赌,来到一处三叉路口,只见一个男人挑两个桶来。我不认得他。店东人自与他厮叫道:‘白大郎,那边去?’那人应道:‘有担醋,将去村里财主家卖。’店东人和我说道:‘此人叫做白日鼠白胜,他是个赌客。’我也只安在内心。厥后听得沸沸扬扬地说道:‘黄泥冈上一伙贩枣子的客人,把蒙汗药麻翻了人,劫了生辰纲去。’我猜不是晁保正,倒是兀谁!现在只捕了白胜,一问便知端的。这个经折儿,是我抄的副本。”

随即押一纸公文,就差何涛亲身带领二十个眼明手快的公人,径去郓城县投下,下落本县,立等要捉晁保正并不知姓名六个正贼,就带原解生辰纲的两个虞侯,作眼拿人。一同何察看领了一行人,去时不要大惊小怪,只恐怕走透了动静。星夜来到郓城县,先把一行公人并两个虞侯,都藏在客店里,只带一两个跟着,来下公文,径奔郓城县衙门前来。当下巳牌时分,却值知县退了早衙,县前静悄悄地,何涛走去县对门一个茶坊里坐下,吃茶相称。吃了一个泡茶,问茶博士道:“本日如何县前恁地静?”茶博士说道:“知县相公早衙方散,一应公人和告状的,都去用饭了将来。”何涛又问道:“本日县里不知是阿谁押司直日?”茶博士指着道:“本日直日的押司来也。”何涛看时,只见县里走出一个吏员来。看那人时,怎生模样,但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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