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锦豹子小径逢戴宗 病关索长街遇石秀(1)
当下裴宣聘请二位义士到聚义厅上,俱各讲礼罢,谦让戴宗正面坐了,次是裴宣、杨林、邓飞、孟康,五筹豪杰,宾主相待,坐定筵宴,当日大吹大擂喝酒。看官传闻,这也都是地煞星之数,时节到来,天幸天然义聚相逢,有诗为证:
一望茫茫野水,周回模糊青山。多少老树映残霞,数片彩云飘远岫。荒田孤单,应无冲弱看牛;古渡苦楚,那得奚人饮马。只好能人安寨栅,偏宜豪杰展旗号。
问事时巧智心灵,落笔处神号鬼哭。心平恕毫发忘我,称裴宣铁面孔目。
世人喝酒中间,戴宗在筵上提及晁、宋二头领招贤纳士,结识天下四方豪杰,待人接物,一团和蔼,仗义疏财,很多好处。众头领同心合力,八百里梁山泊如此雄浑,中间宛子城、蓼儿洼,四下里都是茫茫烟水,更有很多兵马,何愁官兵来到。尽管把言语说他三个。裴宣回道:“小弟寨中也有三百来人马,财赋亦有十余辆车子,粮食草料不算,倘若仁兄不弃寒微时,举荐于大寨入伙,愿听号令效力。未知尊意如何?”戴宗大喜道:“晁、宋二公待人接物,并无异心。更得诸公互助,如锦上添花。若果有此心,可便清算下行李,待小可和杨林去蓟州见了公孙胜先生返来,当时一同扮仕进军,星夜前去。”世人大喜。酒至半酣,移去后山断金亭上,看那饮马川景色吃酒,端的好个饮马川。但见:
当日正行之次,只见远远地转过一小我来,手里提着一根浑铁笔管枪。那人瞥见戴宗走得快,便立住了脚叫一声:“神行太保!”戴宗听得,回过脸来,定睛看时,见山坡下小径边立着一个大汉,生得头圆耳大,鼻直口方,眉秀目疏,腰细膀阔。戴宗赶紧回回身来问道:“懦夫素未曾拜识,如何呼喊贱名?”那汉仓猝答道:“足下果是神行太保!”撇了枪,便拜倒在地。戴宗赶紧扶住答礼,问道:“足下高姓大名?”那汉道:“小弟姓杨,名林,祖贯彰德府人氏,多在绿林丛中安身,江湖上都叫小弟做锦豹子杨林。数月之前,路上酒坊里遇见公孙胜先生,同在店中吃酒相会,备说梁山泊晁、宋二公招贤纳士,如此义气,写下一封书,教小弟自来投大寨入伙,只是不敢等闲擅进。公孙先生又说:‘李家道口旧有朱贵开旅店在彼,招引上山入伙的人。盗窟中亦有一个招贤飞报头领,唤做神行太保戴院长,日行八百里路,’今见兄长行步非常,是以唤一声看,不想果是仁兄。恰是天幸,偶然得遇。”戴宗道:“小可特为公孙胜先生回蓟州去,杳无音信,今奉晁、宋二公将令,调派来蓟州密查动静,寻取公孙胜还寨,不期却遇足下。”杨林道:“小弟虽是彰德府人,这蓟州管下处所州郡都走遍了。倘若不弃,就陪侍兄长同去走一遭。”戴宗道:“若得足下作伴,实是万幸。寻得公孙先生见了,一同回梁山泊去未迟。”杨林见说了,大喜,就邀住戴宗,结拜为兄。
吴用道:“迩来盗窟非常畅旺,感得四方豪杰望风而来,皆是晁、宋二兄之德,亦众弟兄之福也。然是如此,还请朱贵仍复掌管山东旅店,替回石勇、侯健。朱富长幼,另拨一所房舍住居。目今盗窟奇迹大了,非同昔日,可再设三处酒馆,埋头密查休咎事情,来往义士上山。如若朝廷调遣官兵捕盗,能够报知如何进兵,好做筹办。西山空中广漠,可令童威、童猛弟兄带领十数个火伴那边开店;令李立带十数个火家去山南边那边开店;令石勇也带十来个伴当去北山那边开店。仍复都要设立水亭号箭,策应船只,但有缓急军情,飞捷报来。山前设置三座大关,专令杜迁总行守把。但有一应委差,不准调遣,迟早不得擅离。又令陶宗旺把总监工,掘港汊,修水路,开河道,清算宛子城垣,构筑山前通衢。他原是庄户出身,补缀久惯。令蒋敬掌管库藏仓廒,支出归入,积万累千,书计帐目。令萧让设置寨中寨外,山上山下,三关把隘,很多行移关防文约,大小头领号数。烦令金大坚刊造雕镂一应兵符、印信、牌面等项。令侯健管造衣袍铠甲五方灯号等件。令李云监造梁山泊一应房舍、厅堂。令马麟羁系修造大小战船。令宋万、白胜去金沙岸下寨。令王矮虎、郑天寿去鸭嘴滩下寨。令穆春、朱富管收盗窟赋税,吕方、郭盛于聚义厅两边耳房安息。令宋清专管筵宴。”都分拨已定,筵席了三日,不在话下。梁山泊自此无事,每日只是练习人马,教演技艺。水寨里头领都教习驾船,水,船上厮杀,亦不在话下。
忽一日,宋江与晁盖、吴学究并世人闲话道:“我等弟兄众位本日都共聚大义,只要公孙一清不见回还。我想他回蓟州探母参师,期约百日便回,今经日久,不知信息,莫非昧信不来。可烦戴宗兄弟与我去走一遭,密查他真假下落,如何不来。”戴宗愿往。宋江大喜,说道:“只要贤弟去得快,旬日便知信息。”当日戴宗别了世人,次早打扮做承局,下山去了。恰是:
两个行到巳牌时分,前面来到一个去处,四围都是高山,中间一条驿路。杨林却自认得,便对戴宗说道:“哥哥,其间地名唤做饮马川,前面兀那高山里常常有大伙在内,克日不知如何。因为山势娟秀,水绕峰环,以此唤做饮马川。”两个正来到山边时,只听得忽地一声锣响,战鼓乱鸣,走出一二百小喽啰,拦住来路,抢先拥着两筹豪杰,各挺一条朴刀,大喝道:“行人须住脚。你两个是甚么鸟人?那边去的?会事的快把买路钱来,饶你两个性命!”杨林笑道:“哥哥,你看我成果那呆鸟。”拈着笔管枪抢将入去。那两个豪杰见他来得凶,走近前来看了。上首的阿谁便叫道:“且不要脱手,兀的不是杨林哥哥么!”杨林见了,却才认得。上首阿谁大汉提着军火向前剪拂了,便唤下首这个长汉都来见礼罢。杨林请过戴宗说道:“兄长且来和这两个弟兄相见。”戴宗问道:“这两个懦夫是谁?如何认得贤弟?”杨林便道:“这个认得小弟的豪杰,他原是盖天军襄阳府人氏,姓邓,名飞。为他双睛红赤,江湖上人都唤他做火眼狻猊。能使一条铁链,人皆近他不得。多曾合股,一别五年,未曾见面,谁想本日却在这里相遇着!”邓飞便问道:“杨林哥哥,这位兄长是谁,必不是等闲人也。”杨林道:“我这仁兄,是梁山泊豪杰中神行太保戴宗的便是。”邓飞听了道:“莫不是江州的戴院长,能行八百里路程的?”戴宗答道:“小可便是。”那两个头领仓猝剪拂道:“常日只听得说大名,不想本日在此拜识尊颜!”戴宗看那邓飞时,生得如何?有诗为证:
原是襄阳闲扑汉,江湖飘零不思归。多餐人肉双睛赤,火眼狻猊是邓飞。
戴宗收了甲马,两个缓缓而行,到晚就投村店歇了。杨林置酒请戴宗,戴宗道:“我使神行法,不敢食荤。”两个只买些素馔相待。过了一夜,次日夙起,打火吃了早餐,清算解缆。杨林便问道:“兄长使神行法走路,小弟如何走得上?只怕同业不得!”戴宗笑道:“我的神行法也带得人同走。我把两个甲马拴在你腿上,作起法来,也和我普通走得快,要行便行,要住便住。不然,你如何赶得我走?”杨林道:“只恐小弟是凡胎浊骨,比不得兄长神体。”戴宗道:“无妨,我这法,诸人都带得。感化了时,和我普通行。只是我自茹素,并无毛病。”当时取两个甲马,替杨林缚在腿上,戴宗也只缚了两个,感化了神行法,吹口气在上面,两个悄悄地走了去,要紧急慢,都跟着戴宗行。两个于路闲说些江湖上的事,虽只见缓缓而行,正不知走了多少路。
话说当时李逵挺着朴刀来斗李云,两个就官路中间斗了五七合,不分胜负。朱富便把朴刀去中间隔开,叫道:“且不要斗,都听我说。”二人都住了手。朱富道:“师父传闻,小弟多蒙错爱,指教枪棒,非不戴德。只是我哥哥朱贵现在梁山泊做了头领,今奉及时雨宋公明将令,着他来看管李大哥。不争被你拿体味官,教我哥哥如何归去见得宋公明?是以做下这场手腕。却才李大哥乘势要坏师父,倒是小弟不肯容他动手,只杀了这些兵士。我们本待去得远了,猜道师父归去不得,必来赶我。小弟又想师父平常恩念,特地在此相称。师父,你是个邃密的人,有甚不免得?现在殛毙了很多人道命,又走了黑旋风,你怎生归去见得知县?你若归去时,定吃官司,又无人来相救,不如本日和我们一同上山,投奔宋公明入了伙。未知尊意如何?”李云深思了半晌,便道:“贤弟,只怕他那边不肯收留我。”朱富笑道:“师父,你如何不知山东及时雨大名,埋头招贤纳士,结识天下豪杰?”李云听了,叹口气道:“闪得我有家难奔,有国难投,只喜得我又无妻小,不怕吃官司拿了,只得随你们去休。”李逵便笑道:“我哥哥,你何不早说?”便和李云剪拂了。这李云未曾娶长幼,亦无产业,当下三人合作一处,来赶车子,半路上朱贵访问了大喜。四筹豪杰跟了车仗便行,于路无话。看看附近梁山泊路上,又迎着马麟、郑天寿,都相见了,说道:“晁、宋二头领又差我两个下山来密查你动静。今既见了,我两个先去回报。”当下二人先上山来报知。
能攀强弩冲头阵,善造兵舰越大江。直州妙手楼船匠,白玉幡竿是孟康。
虽为走狗,不占军班。平生常作异村夫,两腿欠他行路债。监司出入,皂花藤杖挂宣牌;帅府行军,黄色绢旗书令字。家居千里,日不移时;告急军情,时不过刻。早向山东餐黍米,晚来魏府吃鹅梨。
次日,四筹豪杰带了朱大族眷,都至梁山泊大寨聚义厅来。朱贵向前,先引李云拜见晁、宋二头领,相见众豪杰,说道:“此人是沂水县都头,姓李,名云,外号青睐虎。”次后朱贵引朱富参拜众位说道:“这是舍弟朱富,外号笑面虎。”都相见了。李逵拜了宋江,给还了两把板斧,诉说取娘至沂岭,被虎吃了,是以杀了四虎。又说假李逵剪径被杀一事。世人大笑。晁、宋二人笑道:“被你杀了四个猛虎,本日盗窟里又添得两个活虎,正宜作庆。”浩繁豪杰大喜,便教杀羊宰马,做筵席道贺两个新到头领。晁盖便叫去左边白胜上首坐定。
当时戴宗见了二人,心中甚喜,四筹豪杰说话间,杨林问道:“二位兄弟在此聚义几时了?”邓飞道:“不瞒兄长说,也有一年多了。只半载前在这直西空中上遇着一个哥哥,姓裴,名宣,祖贯是京兆府人氏,原是本府六案孔目出身,极好词讼,为人奸佞聪明,分毫不肯轻易,本处人都称他铁面孔目。亦会拈枪使棒,舞剑抡刀,智勇足备。为因朝廷除将一员贪滥知府到来,把他寻事刺配沙门岛,从我这里颠末,被我们杀了防送公人,救了他在此安身,堆积得三二百人。这裴宣极使得好双剑,让他年长,现在盗窟中为主。烦请二位义士同往小寨,相会片时。”便叫小喽啰牵过马来,请戴宗、杨林都上了马,四骑马望盗窟来。行未几时,早到寨前,下了马,裴宣已有人报知,赶紧出寨,降阶而接。戴宗、杨林看裴宣时,公然好表人物,生得面白肥胖,四平八稳,心中暗喜。有诗为证:
且说戴宗自离了梁山泊,取路望蓟州来。把四个甲马拴在腿上,作起神行法来,于路只吃些素茶素食。在路行了三日,来到沂水县界,只闻人说道:“前日走了黑旋风,伤了好多人,扳连了都头李云不知去处,至今无获处。”戴宗听了嘲笑。
豪杰遭遇信有因,连环钩锁共相寻。汉廷将相由屠钓,莫怪梁山错用心。
当下二位懦夫见礼罢,戴宗又问道:“这位豪杰高姓大名?”邓飞道:“我这兄弟,姓孟,名康,祖贯是真定州人氏,善造大划子只。启事押送花石纲,要造大船,责怪这提调官催并惩罚他,把本官一时杀了,弃家逃脱在江湖上绿林中安身,已得年久。因他长明白净,人都见他一身好精神,起他一个外号,叫他做玉幡竿孟康。”戴宗见说大喜。看那孟康时怎生模样,有诗为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