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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杨雄醉骂潘巧云 石秀智杀裴如海(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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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首浮滑,念佛号不知倒置;阇黎没乱,诵真言岂顾凹凸。烧香行者,推倒花瓶;秉烛梵衲,错拿香盒。宣名剖明,大宁国称做大唐;忏罪通陈,王押司念为押禁。动铙的望空便撇,打钹的落地不知。敲子的软做一团;击响磬的酥做一块。合座喧哄,绕席纵横。藏主心忙,伐鼓错拍门徒手;维那眼乱,磬槌突破老衲头。十年苦行一时休,万个金刚降不住。

那妇人便下楼来见和尚,石秀却背叉动手,随后跟出来,布帘里张看。只见那妇人出到内里,那和尚便起家向前来,合掌深深的打个问讯。那妇人便道:“甚么事理,西席兄坏钞!”和尚道:“贤妹,些少薄礼微物,不敷挂齿。”那妇人道:“师兄何故这般说?削发人的物事,怎的消受得?”和尚道:“敝寺新造水陆堂,也要来请贤妹随喜,只恐节级见怪。”那妇人道:“家下拙夫却不恁地计算。老母死时,也曾许下血盆愿心,迟早也要到上刹相烦还了。”和尚道:“这是自家的事,如何恁地说?但是叮咛如海的事,小僧便去办来。”那妇人道:“师兄,多与我娘念几卷经便好。”只见内里丫环捧茶出来,那妇人拿起一盏茶来,把帕子去茶钟口边抹一抹,双手递与和尚。那和尚一头接茶,两只眼涎瞪瞪的只顾看那妇人身上,这妇人也嘻嘻的笑着看这和尚。人道色胆如天,却不防石秀在布帘里张见。石秀自肚里暗忖道:“‘莫信直中直,须防仁不仁。’我几番见那婆娘常常的只顾对我说些风话,我只以亲嫂嫂普通相待,本来这婆娘倒不是个夫君。莫教撞在石秀手里,敢替杨雄做个出场,也不见的。”石秀此时已有三分在乎了,便揭起布帘,走将出来。那贼秃放下茶盏,便道:“大郎请坐。”这妇人便插口道:“这个叔叔,便是拙夫新认义的兄弟。”那和尚谦虚寒气,动问道:“大郎贵乡那边?高姓大名?”石秀道:“我姓石,名秀,金陵人氏。因为只好闲管,替人着力,以此叫做‘冒死三郎’。我是个卤莽男人,礼数不到,和尚休怪!”裴如海道:“不敢,不敢。小僧去接众僧来赴道场。”相别出门去了。那妇人道:“师兄早来些个。”那和尚应道:“便来了。”妇人送了和尚出门,自入内里来了。石秀却在门前低了头,只顾深思。

海和尚却请:“干爷和贤妹去小僧房里拜茶。”一邀把这妇人引到僧房里深处,预先都筹办下了,叫声:“师哥拿茶来。”只见两个酒保捧出茶来,白雪锭器盏内,红托子,绝细好茶。吃罢,放下盏子,“请贤妹内里坐一坐。”又引到一个小小阁儿里,琴光黑漆春台,排几幅名流书画,小桌儿上焚一炉妙香。潘公和女儿一台坐了,和尚对席,迎儿立在侧边。那妇人道:“师兄端的是好个削发人去处,清幽静乐。”海阇黎道:“妹子休笑话,怎生比得贵宅上。”潘公道:“生受了师兄一日,我们归去。”那和尚那边肯,便道:“可贵干爷在此,又不是外人,本日斋食已是贤妹做施主,如何不吃箸面了去?师哥快搬来!”说言未了,却早托两盘出去,都是平常里藏下的希罕果子,非常菜蔬,并诸般素馔之物,摆一春台。那妇人便道:“师兄何必治酒,反来打搅。”和尚笑道:“不成礼数,微表薄情罢了。”师哥将酒来斟在杯中。和尚道:“干爷多时不来,试尝这酒。”老儿饮罢道:“好酒,端的味重。”和尚道:“前日一个施主家传得此法,做了三五石米,明日送几瓶来与令坦吃。”老儿道:“甚么事理?”和尚又劝道:“无物相酬贤妹娘子,胡乱告饮一杯。”两个小师哥儿轮番筛酒,迎儿也吃劝了几杯。那妇人道:“酒住,吃不去了。”和尚道:“可贵贤妹到此,再告饮几杯。”潘公叫轿夫入来,大家与他一杯酒吃。和尚道:“干爷不必挂念,小僧都叮咛了。已着道人邀在内里,自有坐处吃酒面。干爷放心,且请畅怀自饮几杯。”本来这贼秃为这个妇人,特地对于下这等有力量的好酒。潘公吃央不过,多吃了两杯,当不住醉了。和尚道:“且扶干爷去床上睡一睡。”和尚叫两个师哥只一扶,把这老儿搀在一个冷净房里去睡了。

朝看释伽经,暮念华严咒。种瓜还得瓜,种豆还得豆。经咒本慈悲,冤结如何救?照见本来心,便利多竟究。心肠若忘我,何用求天祐?天国与天国,作者还自受。

话说石秀返来,见收过店面,便要告别出门,潘公说道:“叔叔且住,老夫已知叔叔的意了。叔叔两夜未曾回家,本日返来,见清算过了家火什物,叔叔必然内心只道是不开店了,是以要去。休说恁地好买卖,便不开店时,也养叔叔在家。不瞒叔叔说,我这小女先嫁得本府一个王押司,不幸没了。今得二周年,做些功果与他,是以歇了这两日买卖。明日请下报恩寺和尚来做功德,就要央叔叔管待则个。老夫年纪高大,熬不得夜,是以一发和叔叔说知。”石秀道:“既然丈丈恁地说时,小人再纳定性过几时。”潘公道:“叔叔此后并不要狐疑,只顾随分且过。”当时吃了几杯酒,并些素食,收过了杯盘。

一个青旋旋秃顶新剃,把麝香松子匀搽;一领黄烘烘直裰初缝,使沉速檀香染。山根鞋履,是福州染到深青;九缕丝绦,系西地买来真紫。光溜溜一双贼眼,只睃趁旋主娇娘;美甘甘满口蜜语,专说诱丧家少妇。淫情发处,草庵中去觅尼姑;色胆动时,方丈内来寻行者。

次日,杨雄回家,俱各不提。饭后杨雄又出去了。只见海阇黎又换了一套整整齐齐的僧衣,径到潘公家来。那妇人听得是和尚来了,仓猝下楼,出来接着,邀入内里坐地,便叫点茶来。那妇人谢道:“夜来多西席兄费心,功德钱未曾拜纳。”海阇黎道:“不敷挂齿。小僧夜来所说血盆忏愿心这一事,特禀知贤妹。要还时,小僧寺里现在念佛,只要都疏一道就是。”那妇人道:“好,好。”便叫丫环请父亲出来筹议。潘公便出来谢道:“老夫打熬不得,夜来甚是有失陪侍。不想石叔叔又肚疼倒了,无人管待,倒是休怪,休怪。”那和尚道:“干爷合法安闲。”那妇人便道:“我要替娘还了血盆忏旧愿,师兄说道,明日寺中做功德,就附答还了。先西席兄去寺里念佛,我和你明日饭罢去寺里,只要证明忏疏,也是了当一头事。”潘公道:“也好,明日只怕买卖紧,柜上无人。”那妇人道:“放着石叔叔在家看管,却怕怎的?”潘公道:“我儿出口为愿,明日只得要去。”那妇人就取些银子做功果钱,与和尚去,“有劳师兄,莫责轻微,明日准来上刹讨素面吃。”海阇黎道:“谨候拈香。”收了银子,便起家谢道:“多承布施,小僧将去分俵众僧,来日专等贤妹来证盟。”那妇人直送和尚到门外去了。石秀安闲作坊里安息,起来宰猪赶趁。诗曰:

看官传闻,本来凡是世上的人,惟和尚色情最紧,为何说这句话?且如俗人削发人,都是普通父精母血所生,缘何见得和尚家色情最紧?这上三卷书中所说:“潘驴邓小闲”,唯有和尚家第一闲。一日三餐,吃了施主施主的好斋好供,住了那高堂大殿僧房,又无俗事所烦,房里好床好铺睡着,没得深思,只是想着此一件事。假定比方说一个财主家,固然十相俱足,一日有多少闲事恼心,夜间又被钱物顾虑,到半夜二更才睡,总有娇妻美妾,同床共枕,那得情味。又有那一等小百姓们,一日价辛辛苦苦挣扎,凌晨巴不到晚,起的是五更,睡的是半夜。到早晨,未上床,先去摸一摸米瓮看,到底没颗米,明日又无钱,总然老婆有些色彩,也无些甚么意兴。是以上输与这和尚们一心闲静,埋头理睬这等活动。当时前人批评到此去处,说这和尚们端的短长,是以苏东坡学士道:“不秃不毒,不毒不秃,转秃转毒,转毒转秃。”和尚们另有四句言语,道是:

只见那妇人从楼高低来,不敢非常穿重孝,只是淡妆轻抹,便问:“叔叔,谁送物事来?”石秀道:“一个和尚,叫丈丈做干爷的送来。”那妇人便笑道:“是师兄海阇黎裴如海,一个诚恳的和尚。他是裴家绒线铺里小官人,削发在报恩寺中。因他师父是家里门徒,结拜我父做干爷,长奴两岁,是以上叫他做师兄。他法名叫做海公。叔叔,晚间你只听他请佛念佛,有这般好声音。”石秀道:“本来恁地。”自肚里已有些瞧科。

次日五更,杨雄起来,自去画卯,承应官府。石秀起来,自理睬做买卖。只见那妇人起来,盛饰艳饰,打扮得非常济楚,包了香盒,买了纸烛,讨了一乘肩舆。石秀自一凌晨顾买卖,也不来管他。饭罢,把丫环迎儿也打扮了。巳牌时候,潘公换了一身衣裳,来对石秀道:“相烦叔叔看管门前,老夫和拙女同去还些愿心便回。”石秀笑道:“小人自当看管;丈丈但看管嫂嫂,多烧些好香早早来。”石秀自肚里已知了。

那妇人一点情动,那边顾的防备人瞥见,便自去支撑。众僧又打了一回鼓钹动事,把些茶食果品煎点。海阇黎着众僧用心看经,请天王拜忏,设浴召亡,参礼三宝。追荐到半夜时分,众僧困乏,这海阇黎越逞精力,大声看诵。那妇人在布帘下看了,欲火炽盛,不觉情动便教丫环请海和尚说话。那贼秃仓猝来到妇人面前。这婆娘扯住和尚袖子说道:“师兄明日来取功德钱时,就对爹爹说血盆愿心一事,不要忘了。”和尚道:“小僧记得。只说要还愿,也还了好。”和尚又道:“你家这个叔叔好生短长。”妇人应道:“这个睬他则甚!又不是亲骨肉。”海阇黎道:“恁地小僧却才放心。我只道是节级的嫡亲兄弟。”两个又戏笑了一回,那和尚自出去判斛送亡。不想石秀却在板壁后假睡,正张得着,都看在肚里了。当夜五更道场满散,送佛化纸已了,众僧作谢归去,那妇人自上楼去睡了。石秀却自深思了,气道:“哥哥恁的豪杰,却恨撞了这个淫妇。”忍了一肚皮鸟气,自去作坊里睡了。

这篇言语,前人留下,单说善恶报应,如影随形,既修六度万缘,当守三归五戒。叵耐缁流之辈,专为狗彘之行,辱莫前修,遗谤后代。却说海阇黎这贼秃,单为这妇人结拜潘公做干爷,只吃杨雄停滞碍眼,是以不能够上手。自从和这妇人结拜起,只是眉来眼去送情,未见实在的事。因这一夜道场里,才见他非常成心。期日商定了。那贼秃磨枪备剑,清算精力,先在庙门下服侍,瞥见肩舆到来,喜不自胜,向前驱逐。潘公道:“甚是有劳和尚。”那妇人下轿来谢道:“多多有劳师兄。”海阇黎道:“不敢!不敢!小僧已和众僧都在水陆堂上,从五更起来诵经,到现在未曾住歇,只等贤妹来证盟,倒是多有功德。”把这妇人和老子一引引到水陆堂上,已自先安排下花果香烛之类,有十数个和尚在彼看经,那妇人都道了万福,参礼了三宝,海阇黎引到地藏菩萨面前证盟忏悔。通罢疏头,便化了纸,请众僧自去吃斋,着门徒陪侍。

只见道人挑将经担到来,铺设坛场,摆放佛像、供器、鼓钹、钟磬、香花、灯烛。厨下一面安排斋食。杨雄到申牌时分,回家走一遭,叮咛石秀道:“贤弟,我彻夜却限当牢,不得前来,凡事央你支撑则个。”石秀道:“哥哥放心自去,晚间兄弟替你摒挡。”杨雄去了,石秀安闲门前看管。没多时,只见一个年纪小的和尚揭起帘子入来。石秀看那和尚时,端的整齐。但见:

却说杨雄当晚返来安息,妇人待他吃了晚餐,洗了脚手,却教潘公对杨雄说道:“我的阿婆临死时,孩儿许下血盆经忏愿心在这报恩寺中,我明日和孩儿去那边证盟酬了便回,说与你晓得。”杨雄道:“大嫂,你便自说与我,何妨。”那妇人道:“我对你说,又怕你责怪,是以不敢与你说。”当晚无话,各自歇了。

一个字便是僧,两个字是和尚,三个字鬼乐官,四字色中饿鬼。

那众僧都在法坛上瞥见了这妇人,自不觉都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一时候愚迷了佛性禅心,拴不放心猿意马,以此上德行高僧人间可贵。石秀却在侧边看了,也自嘲笑道:“似此有甚功德,正谓之作福不如避罪。”少间,证盟已了,请众和尚就内里吃斋,海阇黎却在众僧背后,转过甚来,看着那妇人嘻嘻的笑,那婆娘也掩着口笑。两个都眉来眼去,以目送情。石秀都看在眼里,自有五分来不称心。众僧都坐了吃斋,先饮了几杯素酒,搬出斋来,都下了衬钱。潘公道:“众师父饱斋则个。”少刻,众僧斋罢,都起家行食去了。转过一遭,再入道场。石秀心中好生不称心,只推肚疼,自去睡在板壁后了。

古来佛殿有奇逢,偷约欢期情倍浓。也学裴航勤玉杵,巧云移处鹊桥通。

且说潘公和迎儿跟着肩舆一径望报恩寺里来。前人有篇偈子说得好,道是:

那和尚入到内里,深深地与石秀打个问讯。石秀答礼道:“师父少坐。”随背后一个道人,挑两个盒子入来,石秀便叫:“丈丈,有个师父在这里。”潘公听得,从内里出来,那和尚便道:“干爷如何一贯不到敝寺。”老子道:“便是开了这些店面,却没工夫出来。”那和尚便道:“押司周年,无甚罕物相送,些少挂面,几包京枣。”老子道:“阿也,甚么事理,西席父坏钞!教叔叔收过了。”石秀自搬入去,叫点茶出来,门前请和尚吃。

且说这石秀安闲门前深思了半晌,又且去支撑管待。未几时,只见行者先来点烛烧香。少刻,海阇黎引领众僧却来赴道场,潘公、石秀接着,相待茶汤已罢。打动鼓钹,歌颂赞美。只见海阇黎同一个普通年纪小的和尚做阇黎,播动铃杵,发牒请佛,献斋赞供,诸大护法监坛主盟,“追荐亡夫王押司早生天界”。只见那妇人乔素打扮,来到法坛上,固执手炉,拈香礼佛。那海阇黎越逞精力,摇着铃杵,念动真言。这一堂和尚见了杨雄老婆这等模样,都七颠八倒起来。但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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