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李元吉私选晋阳女 刘武周明起朔州兵
不题齐王之事，且说山后朔州人，姓刘名武周，脑后鸡冠，鼻生三窍，隐然无形，按上界昴日鸡临凡，改年建号，称定阳王，招军买马，积草屯粮。一日坐朝，聚下文武，宣总兵官宋金刚，近前分付：“寡人要起兵挞伐大唐，贫乏前锋，有敢勇之士，令众将各各作速招募，不成稽迟！”宋金刚领了旨意出朝，回到团营坐下，聚将佐左监军颜君童，右监军范君章，保护将军张寻相、张万年，游击将军王石龙、单公明，殿后将军皇侄刘伯纪、刘春，各领旨延揽漂亮，调集壮丁，到该管郡邑张挂榜文不题。把话分枝，又说一处。
五羊大夫遭困日，豪杰吴起未逢君。
梅氏听言两泪倾，多娇执手诉衷情：
双锋剑点刚枪寒光喷雪，五方旗真武纛号帜凌云。
身长一丈金刚像，膀阔三停太岁形。
再说朱灿、高谈圣败走，径到河南，见了单雄信，把得胜之事，细说一番。单雄信说：“二位大王！且归朝见主公，再图规复！”湘，楚二王入城，值东郑王视朝，黄门官奏说：“有湘、楚二王等旨！”郑王说：“宣来！”直至驾前朝贺。王世充忙离宝座道：“二位御弟！远路风霜，鞍马劳累，免礼罢！”朱灿、高谈圣说：“皇兄！我二邦特领兵来助战，岂料天时人事不齐，人马被唐家杀尽，城池又被劫夺！孔殷无他策应，伏望我兄垂情，容图效力！”东郑王说：“二位御弟！不必愁烦，且在寡人国中住下，再作良图。”着光禄司备宴，接待二王不题。且说唐将清算人马回营，拜见秦王，各献功绩。秦王犒赏士卒，分付设席享劳众将。一面厢李靖调高士廉、孙仁礼、裴守方、裴守义四将：“领一万人马，径下湘州，乘胜收取高谈圣处所，安民就回！”高士廉众将，领了将令，整点人马起兵不题。
岂知国富民为本，不念邦宁本固因。
岩前版筑不求伸，方寸那希处枢路；自是武丁安寝夜，一宵宫里梦贤人。
狼牙箭宝雕弓悬壶扣袋，简金刀镶玉靶入鞘随身。
你是梁鸿高贵同妻乐，妾身敢效愚顽弃买臣？
想人生春梦一场，忙里取片时安闲；会几个合意宾朋，讲谈些古今成败！
一日秦王升帐，李靖、李淳风奏说：“臣夜观乾象，主山后有兵器策动，臣等要回朝奏知万岁，遣将添兵，镇守边疆。现在殿下营中，军情差调，有徐茂功计议，万无一失！”秦王说：“既有军务，可作速回朝！”二人告别秦王，径回长安去。但见：宸光开宇宙，晓景丽云霞。路程有日，来至大国长安，到了东华朝前，高祖正坐早朝：天门日射黄金榜，春殿晴曛赤羽旗。
且说宫内聚下有三百妖娆，好当选好，又退下五十余名。齐王问：“这干不消的美女，如何样措置？”乔公山说：“如放出去，恐将宫内动静，传播在外，甚不稳便。一面厢筹办着弓弩手，把这干幼女，点放后园，一个一箭，都射死了罢！”齐王准奏。闪太长史任福，叩首启奏：“主公！既选下这干幼女，只该发太原府，给还父母领回，庶不伤殿下仁德！”齐王不从任福忠谏，竟依乔公山之言。不幸自古红颜多薄命，数十无辜幼女，死于箭下！恰是害人害己，冤冤相报，不在儿孙在本身。厥后齐王被敬德箭射而死，乔公山百口斩首。天道好还，天然之理！这是后话。
金银不义休贪得，冷暖风霜自保身。
齐王看罢，不堪之喜：“恰是我歇驾之所！”一面分付把王驾什物，尽行搬入宫内。齐霸道：“乔公山！宫殿固好，另有一桩不遂意，你可晓得么？”乔公山说：“臣晓得了！晋阳宫虽堪歇驾，只是宫院内贫乏彩女婢奉。臣现在传令旨，着有司行教坊司，采选几个上色歌女，倍奉主公如何？”齐王说：“歌女我不消！”乔公山说：“既殿下不消歌女，臣有一计，宫内有井，数年未曾有人打水，着令太原府出榜，晓谕军民人等，但有幼女在家，不准藏隐，都要赴晋阳宫内打水，如有埋没不到，父母取斩！”齐王准奏，立即着宫官传奉令旨，行下太原府张挂。方才三日，满城军民之家，乱纷繁幼女，两个抬着一只水桶，都进宫内取水。将有一旬，留下三百美女，一面传令旨有司制止幼女打水。
梅氏说：“丈夫！本日回家，喜气盈腮，有何好处？”敬德说：“本日偶遇着本乡十数个父老，说我边幅非常，必当繁华，劝我当兵，又助我盘费银两。本日回家辞你，我要当兵去也！”梅氏说：“丈夫！你去当兵虽好，自古男儿当自强！却有一件，只是奴家单身单独，无人管顾。倘有缓急之事，如何是好？”敬德说：“贤妻！你独安闲家，我单身出外，但听天禀付罢了。如不去当兵，负却众父老美意。倘若命该发财，边庭得了功绩，就有一官半职，当时节伉俪荣贵，也不负男儿志向！我将银两留一半在家，与你川资。”梅氏见说，只得从夫之命。清算衣鞋包裹，含泪递与丈夫。
云近蓬莱常五色，雪残鳷鹊亦多时。
齐王听信谗邪拨置，失政殃民，太原一郡群众，一半逃在山后去了。
侍臣徐行归青琐，退食安闲出每迟。
朔州单阳县金吾村，有一个复姓尉迟，名恭，字敬德，家贫无倚，替大户人家牧羊。有妻梅凤英，织麻度口。敬德生得虎头燕额，语似鸣钟，力能举鼎，食餐斗粟。一日，金吾村内稀有十个父老，见敬德威风凛冽，边幅堂堂，众老者自相言语说：“这等一个豪杰，非居人下之辈，却在此牧羊！”众父老走近前来，问说：“男人！你姓甚名谁，住居那边，缘何替人牧羊？我世人看你边幅，非同下贱。现在四方争战之日，各处招军募士。趁此芳华，何不去投充一军，得些功绩，就有繁华。他日改换门楣，恰不是好？”敬德道：“卑人复姓尉迟，名恭，就在本乡居住。适承各位乡尊指教，小人当兵，甚是功德。奈家贫没有川资，欲去不能。”众老者说：“你若立心肯去，我世人帮忙你川资。”敬德说：“多谢长辈恩德！卑人倘得寸进，定当结草衔环！”众老者说：“惜你雄才，岂图酬谢？你随我们来！”敬德跟着众父老练家，共凑有十余两白金，送与敬德。敬德接了银两，谢了众父老，把羊交还了仆人，径回家见妻梅氏。梅氏公然执妇之道：能遵四德，死守三从。心灵洞晓古今书，性慧深明闺阃理。荆钗布袄，不施朱粉自天然；雅静端庄，岂共群娥斗丽丽？余晖分绩同徐氏，举案齐眉赛孟光！
守备齐王违圣谕，不将礼法化百姓。
有朝得遇身荣贵，莫负村中父老恩。
昔日有诗，单说参军愁思：闺中少妇不知愁，春日凝妆上翠楼。
未望高车并驷马，只求安乐早归门。
年方二十无亲故，止有荆妻梅凤英。
百官朝拜已毕，李靖、李淳风出班，把破高谈圣、擒郑仙妃委曲，一一奏闻。高祖问说：“河南兵器，好久还未决计？”李淳风说：“河南气数不久就亡！臣观乾象，有山后兵器策动，以此回朝启奏，乞敕重臣，到太原府守备，添兵扼守关隘，以防不虞！”高祖说：“驾前没有的当官员，着谁去好？英王东宫守阙，秦王又征讨河南，未得下落，现在且着齐王元吉去罢！”宣齐王近前，高祖分付：“吾儿！你到太原府守备，安抚军民，保障边疆，将御林军采选三千，你保驾前去！”齐王领旨，告别出朝，带领保护将军乔公山、耳珠晃、诸可达，下教场点军起营。
只诓弹压兵器静，反惹兵戈不承平！
莺啭商郊百草新，殷汤遗址在荒榛；谁知继桀为天子，便似当年祝网人？
诗：
孤竹夷齐苦战役，望尘遮道请休兵；首阳山倒为高山，应死无人说姓名。
前后列锦衣人擎刀执斧，两边排花袄士赛虎通神。
好似韩信寄食依漂母，尤如宁戚饭牛志未伸。
家业萧瑟无活计，牧羊度口过晨昏。
一声保重分离散，去了同床共枕人！”
千家父子抛乡土，万户伉俪各窜生。
宫草霏霏承委佩，炉烟细细驻游丝。
左统军右监军威风凛冽，正前锋和合后杀气纷繁。
尉迟名恭字敬德，熊腰虎背少人伦。
词整朔州单阳县，金吾村里有家门。
齐王带领三将，肃整军威，来至邠州太原府。官吏远远出城驱逐，把齐王接入太原帅府坐下，大小官员都来朝贺。齐王问：“这里另有王府衙门么？”官吏承诺说：“止有帅府厅为大，再没别的宽广衙门。”齐王说：“我要在此永久守备，这帅府厅局促，如何歇驾？”乔公山说：“主公！这里原有一所晋阳宫，恰是殿下歇驾的地点。”齐王分付：“快去开晋阳宫我看！”官吏承诺说：“晋阳宫原是万岁封闭下的，不准擅开！”齐王问：“因甚么不准开？”官吏奏说：“如开晋阳宫，主有兵器，百姓有难，是以圣上旨意封闭，不准擅开！”齐霸道：“胡说！高祖是我父亲，我是高祖之子，便开何妨！”官吏不敢多言，径出帅府，开了晋阳宫。洒扫完整，驱逐齐王。齐王摆驾，来至宫内，四周旁观。龙楼凤阁，兰室椒房，公然好所宫院！
出外常存君子意，途中休使小民气。
峥嵘双阙，绚丽岩廊。祥光掩映碧琉璃，瑞雾昏黄青琐闼。蓬莱宫里，雕梁画栋集云霞；太液池边，绿柳红花铺斑斓。殿前玉女移香案，云际金人捧露盘。
忽见街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积粟成尘竟不开，谁知拒谏剖贤才；武王兵起无人敌，遂作商郊一聚灰。
且说齐王一日坐殿，分付乔公山：“内里教坊司，选几个精通乐律的歌女来！”未几时，乔公山取了歌舞色妓进宫，却选百余个聪明的女人，习学吹弹歌舞。齐王每日在宫，酣歌饮宴，极乐穷奢，不睬军务。一日，问乔公山说：“我到这天久，未曾打围采猎，要闲耍一闲耍，可去得么？”乔公山说：“去得！”齐王说：“有三千护驾军，有甚么人当值？非正务，不好行府县应办！”乔公山说：“要当值的也轻易，主公本日或出西门，着西门内住民人等，各出赋税，每一名，碗酒块肉馒头一对；或本日出南门，次日出北门，各处轮番当值，免得难为一处百姓！”齐王见说大喜：“好乔公山，办事伏贴！”
常言夫贵妻同贵，自古家贫共受贫。
都总帅好豪杰齐王元吉，绛龙袍金束甲马跨龙鳞。
重色无辜坑幼女，打围纵志害军民。
骅骝岂受盐车困？鸿鹄安同燕雀群！
面孔好像锅底黑，髭须倒竖似刚针。
时人莫把豪杰笑，指日凌烟阁上臣！
轰天炮响三番征人起寨，击铜锣鸣战鼓将士离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