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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你小说 >武侠仙侠 >笑傲江湖(第一卷)新修版 > 第8章 授谱

第8章 授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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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不群点头笑道:“你娘这一剑叫做‘无双无对,宁氏一剑’,天下无敌,我怎有破解的法门?”

费彬见他并无歹意,又素知他和刘正风不睦,便道:“多谢莫大先生,俺师哥好。贵派的刘正风和魔教妖人交友,意欲倒霉我五岳剑派。莫大先生,你说该当如何措置?”

令狐冲心想:“这二人爱音乐入了魔,在这存亡关头,还在研讨甚么哀而不伤,甚么风雅俗气。幸亏莫大师伯及时赶到,救了我们性命。”

她这几句话出自一片诚意,在费彬耳入耳来,却全成了挖苦之言,深思:“一不做,二不休,本日但教泄漏了一个活口,费某今后申明受污,固然杀的是魔教妖人,但诛戮伤俘,非豪杰豪杰之所为,必将让人瞧得低了。”长剑一挺,指着仪琳道:“你既非身受重伤,也不是转动不得的小女人,我总杀得你了罢?”

仪琳点头道:“不会的,费师叔是武林中大大驰名的豪杰豪杰,怎会真的去伤害身受重伤之人和你如许的小女人?”曲非烟嘿嘿嘲笑,道:“他真是大豪杰、大豪杰么?”仪琳道:“嵩山派是五岳剑派的盟主,江湖上侠义道的魁首,非论做甚么事,自当顾及侠义之道。”

曲洋、刘正风、令狐冲、仪琳齐声惊呼。

便在此时,岳夫人嗤的一剑,剑尖已指住了令狐冲咽喉。令狐冲没法闪避,说道:“他挡得住。”岳夫人道:“好!”手中长剑颤栗,数招以后,又指住了令狐冲的心口。令狐冲仍道:“他挡得住。”意义说我虽挡不住,但田伯光的刀法快很多,这两招都能挡住。

岳灵珊道:“大师哥,怎地你一点也没扭扭揑揑?”令狐冲笑道:“这些日来,我不时想着这套快刀,使出时自是敏捷了些。当日在荒山当中向田伯光试演,却没这般敏捷,并且既要用心与他的刀法似是而非,又得加上很多装模作样的女人姿势,那就更加慢了。”岳灵珊笑道:“你怎生搔首弄姿?快演给我瞧瞧!”

令狐冲脑中一片混乱:“他……他竟将这小女人杀了,好不暴虐!我这也就要死了。仪琳师妹为甚么要陪我一块死?我虽救过她,但她也救了我,已补报了欠我之情。我跟她之前素不了解,不过同是五岳剑派的师兄妹,虽有江湖上的道义,却用不着以性命相陪啊。没想到恒山派门下弟子,竟如此保全武林义气,定逸师太实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嘿,是这个仪琳师妹陪着我一起死,却不是我那灵珊小师妹。她……她这时候在干甚么?”目睹费彬奸笑的脸垂垂逼近,令狐冲微微一笑,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费彬双眉扬起,目露凶光,厉声道:“本来你和魔教妖人也在暗中勾搭。是了,刚才刘正风言道,这姓曲的妖人曾为你治伤,救了你性命,没想到你堂堂华山弟子,这么快也投了魔教。”手中长剑颤抖,剑锋上寒光明灭,似是挺剑便欲向令狐冲刺去。

岳夫人一向沉吟不语,这时才道:“珊儿,你将佩剑给大师哥。”岳灵珊拔出长剑,倒转了剑把,交给令狐冲,笑道:“妈要瞧你扭扭揑揑使剑的那副鬼模样。”岳夫人道:“冲儿,别理珊儿混闹,当时你是怎生使来?”

曲非烟左手短剑一挡,右手剑跟着递出。费彬嘿的一声笑,长剑圈转,啪的一声,击在她右手短剑上。曲非烟右臂酸麻,虎口剧痛,右手短剑顿时脱手。费彬长剑斜晃反挑,啪的一声响,曲非烟左手短剑又给震脱,飞出数丈以外。费彬的长剑已指住她咽喉,向曲洋笑道:“曲长老,我先把你孙女的左眼刺瞎,再割去她鼻子,再割了她两只耳朵……”

曲非烟给点中穴道,躺在地下,转动不得,口中却叫了出来:“仪琳姊姊,我早猜到你和令狐大哥在一起。你公然医好了他的伤,只可惜……只可惜我们都要死了。”

令狐冲不解,问道:“西晋之前?”曲洋道:“是啊!我对他这句话挺不平气,便去发掘西汉、东汉两朝天子和大臣的宅兆,连续掘了二十九座古墓,终究在蔡邕的墓中觅到了《广陵散》的乐谱。”说罢呵呵大笑,甚是对劲。

一点点鲜血从两柄长剑间溅了出来,费彬腾挪闪跃,极力抵挡,始终脱不出莫大先生的剑光覆盖,鲜血垂垂在二人身周溅成了一个红圈。猛听得费彬长声惨呼,高跃而起。莫大先生退后两步,将长剑插入胡琴,回身便走,一曲《潇湘夜雨》在松树后响起,垂垂远去。

仪琳大吃一惊,退了几步,颤声道:“我……我……我?你为甚么要杀我?”

令狐冲见他说话出气多而入气少,显是命在瞬息,说道:“林伯父,你且莫说话。我师父和余沧海算了帐后,便会前来找你,他白叟家必有医治你的体例。”

岳不群见他神采踌躇,明显对本身的话并未坚信,又问:“冲儿,此事干系到我华山一派的兴衰荣辱,也干系到你平生的安危成败,你不成对我有涓滴坦白。我只问你,此后见到魔教中人,是否嫉恶如仇,格杀无赦?”

令狐冲道:“可惜曲女人还是给费彬害了!前辈但有所命,自当顺从。”

他转过甚来,向令狐冲上高低下的打量,过了好一会才道:“冲儿,你此次下山,犯了华山七戒的多少戒条?”

岳不群道:“魔教的曲洋将你送至群玉院养伤,我是过火线知,但你命那两个小女孩钻入被窝之时,我已在窗外。”令狐冲道:“幸亏师父晓得弟子并非无行的荡子。”岳不群森然道:“倘若你真在倡寮中宿娼,我早已取下你项上人头,焉能容你活到本日?”令狐冲道:“是!”

岳不群神采愈来愈严峻,隔了半晌,才道:“你明知那姓曲的少女是魔教中人,何不一剑将她杀了?虽说她祖父于你有拯救之恩,但是这明显是魔教中人沽恩市义、教唆我五岳剑派的手腕,你又不是傻子,怎会不知?人家救你性命,实在内里伏有一个极大诡计。刘正风多么夺目无能,却也不免着了道儿,到头来闹得身败名裂,家破人亡。魔教这等凶险暴虐的手腕,是你亲眼所见。但是我们从衡山来到华山,一起之上,我没听到你说过一句怒斥魔教的言语。冲儿,我瞧人家救了你一命以后,你于正邪忠奸之分这一点上,已非常胡涂了。此事关涉到你此后安身立命的大枢纽,我华山第七戒,所戒者便是在此,这中间可半分含混不得。”

刘正风悄悄一笑,说道:“但你我却也是以而得再合奏一曲,从今而后,世上再也无此琴箫之音了。”曲洋一声长叹,说道:“昔日嵇康临刑,操琴一曲,感喟《广陵散》今后绝响。嘿嘿,《广陵散》即使精美,又怎及得上我们这一曲《笑傲江湖》?只是当年嵇康的表情,却也和你我普通。”刘正风笑道:“曲大哥刚才还什悲观,却又如何固执起来?你我今晚合奏,将这一曲《笑傲江湖》阐扬得淋漓尽致。世上已有过了这一曲,你我已奏过了这一曲,人生于世,夫复何恨?”

令狐冲摇了点头,说道:“这女娃娃的祖父和衡山派刘师叔交友,攀算起来,她比我还矮着一辈,小侄如杀了她,江湖上也道华山派以大压小,鼓吹出去,名声什是不雅。再说,这位曲前辈和刘师叔都已身负重伤,在他们面前欺负他们的小辈,决非豪杰豪杰行动,这类事情,我华山派是决计不会做的。尚请费师叔包涵。”言下之意什是明白,华山派所不屑做之事,嵩山派倘若做了,那么明显嵩山派是大大不及华山派了。

岳夫人道:“你这小子既然抵挡不了,那必然是耍恶棍、使狡计,混蒙了畴昔。”令狐冲自幼是她扶养长大,他的脾气本领,岂有不知?

令狐冲蓦地间见到师父和人脱手,敌手又是青城派掌门,不由得大是镇静,但见师父气度娴雅,余沧海每一剑刺到,他老是顺手一格,余沧海转到他身后,他并不跟着回身,只挥剑护住后心。余沧海出剑越来越快,岳不群却只守不攻。令狐冲心下佩服:“师父在武林中人称‘君子剑’,公然含蓄儒雅,与人脱手过招也是毫无霸气。”又看了一会,再想:“师父不动火气,只因他不但风采高,更因为武功什高之故。”

岳夫人笑吟吟的道:“很好!起来,起来。”向岳不群笑道:“你下山一次,若不网罗几件宝贝返来,必然不过瘾。这一次衡山大会,我猜想你起码要收三四个弟子,如何只收一个?”岳不群笑道:“你常说兵贵精不贵多,你瞧这一个如何样?”岳夫人笑道:“就是生得太俊了,不像是练武的胚子。不如跟着你念四书五经,将来去考秀才、中状元罢。”林平之脸上一红,心想:“师娘见我生得文弱,便有轻视之意。我非尽力勤奋不成,决不能赶不上众位师兄,教人瞧不起。”岳不群笑道:“那也好啊。华山派中出了个状元郎,倒是千古嘉话。”

莫大先生慢吞吞的向刘正风走近两步,森然道:“该杀!”这“杀”字刚出口,寒光陡闪,手中已多了一柄又薄又窄的长剑,猛地反刺,直指费彬胸口。这一下出招快极,抑且如梦如幻,恰是“百变千幻衡山云雾十三式”中的绝招。费彬在刘府曾着了刘正风这门武功的道儿,现在再度入彀,大骇之下,急向后退,嗤的一声,胸口已给利剑割了一道长长的口儿,衣衫尽裂,胸口肌肉也给割伤了,受伤虽不重,却已惊怒交集,锐气大失。

仪琳心乱如麻,内心深处,模糊有一个渴求的欲望,但是这欲望本身想也不敢想, 更不消说向观世音菩萨祈求了,一颗心怦怦乱跳,只觉说不出的惊骇,却又是说不出的高兴。只听令狐冲又问:“想好了心愿没有?”仪琳心底悄悄的说:“我要许甚么愿?我要许甚么愿?”目睹一颗颗流星从天涯划过,她仰起了头瞧着,竟是痴了。

令狐冲心下骇异:“这位前辈为了一首琴曲,竟致去连掘二十九座古墓。”

岳不群向女儿瞪了一眼,厉声道:“现在是论究本门戒律,你是华山弟子,休得胡乱插嘴。”岳灵珊极少见父亲对本身如此疾言厉色,心中大受委曲,眼眶一红,便要哭了出来。若在平时,岳不群即使不睬,岳夫人也要温言慰抚,但此时岳不群是以掌门人成分,究理流派戒律,岳夫人也不便理睬女儿,只当作没瞧见。

林夫人惊问:“你怎……如何要将我孩儿一掌劈死?”木岑岭哈哈一笑,道:“林平之是我徒儿,我要他活,他便活着,要他死,他便死了。我喜好甚么时候将他一掌劈死,便提掌劈将畴昔。”喀喇、喀喇几声响,他又以掌力击垮了甚么东西。

不一日到了华山玉女峰下。山岑岭险,林震南佳耦的棺木暂厝在峰侧的小庙当中,再行择日安葬。高根明和陆大有先行上峰报讯,华山派其馀二十多名弟子都迎下峰来,拜见师父。林平之见这些弟子年纪大的已过三旬,年幼的不过十五六岁,此中有六名女弟子,一见到岳灵珊,便都咭咭咯咯的谈笑不休。劳德诺为林平之一一引见。华山派端方以入门前后为序,是以就算是年纪最幼的舒奇,林平之也得称他一声师兄。只劳德诺年纪实在太老,入门固然较迟,若叫舒奇等十几岁的孩子做师兄,毕竟不称,岳不群便派了他做二师兄;岳灵珊是岳不群的女儿,没法摆列入门前后之序,也只好按年纪称呼,比她大的叫她师妹。她本来比林平之小着一二岁,但必然争着要做师姊,岳不群既不禁止,林平之便以“师姊”相称。

正想到此处,忽见西北角上青光闪了几闪,剑路纵横,一眼看去什是熟谙,似是本门妙手和人斗剑,贰心中一凛,道:“小师妹,你在这里等我半晌,我畴昔一会儿便返来。”仪琳兀安闲堆砌石坟,没看到那青光,还道他是要解手,便点了点头。

仪琳拈起了衣带,怔怔望着天涯。夏夜流星什多,半晌间便有一颗流星划过长空,但流星一瞬即逝,仪琳的手指只一动,流星便已隐没。她悄悄“啊”了一声,又再等候。第二颗流星自西至东,拖曳什长,仪琳行动敏捷,竟尔打了个结。

岳夫人向令狐冲瞪了一眼,说道:“又跟人打斗受了伤,是不是?怎地神采这么丢脸?伤得重不重?”令狐冲浅笑道:“已经好很多了,这一次倘若不是命大,几乎儿便见不着师娘了。”岳夫人又瞪了他一眼,道:“好教你得知天外有天,人上有人,输得佩服么?”令狐冲道:“田伯光那厮的快刀,冲儿抵挡不了,正要请师娘指导。”

岳不群又道:“你在群玉院中养伤,还可说迫于无法,但你将仪琳师侄和魔教中阿谁小魔女藏在被窝里,对青城派余观主说道是衡山的烟花女子,此事冒着多大伤害?倘若事情败露,我华山派申明扫地,还在其次,累得恒山派数百年清誉毁于一旦,我们又怎对得住人家?”令狐冲背上出了一阵盗汗,颤声道:“这件事弟子过后想起,也是揑着偌大一把盗汗。本来师父早晓得了。”

费彬跃起后便即跌倒,胸口一道血箭如涌泉般向上喷出,刚才苦战,他运起了嵩山派内力,胸口中剑后内力未消,将鲜血逼得从伤口中急喷而出,既诡异,又可怖。

林震南道:“多……多……多……”一个“谢”字始终没说出口,已然断气。他先前苦苦支撑,只盼能见到儿子,说出心中这句要紧言语,现在得令狐冲应允传话,又知儿子得了极佳的归宿,大喜之下,更无牵挂,便即放手而逝。

岳灵珊道:“爹,那是罗人杰来欺负大师哥的。当时大师哥和田伯光恶斗以后,身受重伤,罗人杰乘人之危,大师哥岂能束手待毙?”岳不群道:“不要你多管闲事。这件事还是由当日冲儿足踢两名青城弟子而起。若无之前的嫌隙,那罗人杰好端端地,又怎会来乘冲儿之危?”岳灵珊道:“大师哥足踢青城弟子,你已打了他三十棍,惩罚过了,前帐已清,不能再算。大师哥身受重伤,不能再挨棍子了。”

刘正风道:“令狐贤侄,你跟此事毫不相干,不必来赶这淌浑水,快快拜别,免得将来让你师父难堪。”

林震南喜道:“少侠多礼,太不敢当。老朽佳耦身受重伤,难以行礼,还请恕罪。我那孩儿,确是拜在华山派岳大侠的门下了吗?”说到最后一句话时语音已然发颤。岳不群的名誉在武林中比余沧海要响很多。林震南为了凑趣余沧海,每年派人送礼,但岳不群等五岳剑派的掌门人,林震南自知不配交友,连礼也不敢送,目睹木岑岭凶神恶煞普通,但一听到华山派的名头,当即逃之夭夭,本身儿子竟然有幸拜入华山派门中,实是不堪之喜。

林震南呼吸短促,断断续续的道:“请……请你奉告我孩子,福州朝阳巷老宅中的物事,是……我林家家传之物,须得……须得好好保管,但……但他曾祖远图公留有遗训,凡我子孙,千万不得翻看,不然有无穷祸害,要……要他好好记着了。”令狐冲点头道:“好,这几句话我传到便是。”

曲非烟笑道:“傻子,到现在还不明白人家的情意,她要陪你一块儿死……”一句话没说完,费彬长剑送出,刺入了她心窝。

令狐冲笑道:“捉萤火虫,原是为捉天上的星星而起。那天早晨我跟她一起乘凉,看到天上星星光辉,小师妹俄然叹了口气,说道:‘可惜过一会儿,便要去睡了,我真想睡在露天,半夜里醒来,见到满天星星都在向我眨眼,那多风趣。但妈妈必然不会答允。’我就说:‘我们捉些萤火虫来,放在你蚊帐里,不就像星星一样吗?’”

曲洋道:“恰是,嵩山派内功公然短长,没推测我背上挺受了这一击,内力所及,竟然将你的心脉也震断了。早知贤弟也仍不免,那一丛黑血神针倒也不必再发了,多伤无辜,于事无补。幸亏针上并没喂毒。”

一行人走进岳不群所居的“有所不为轩”中,互道别来各种遭受。六个女弟子听岳灵珊陈述在福州与衡山所见,大感羡慕。陆大有则向众师弟大吹大师哥如何力斗田伯光,如何手刃罗人杰,加油添酱,倒似田伯光为大师哥打败、而不是大师哥给他打得一败涂地普通。世人吃过点心,喝了茶,岳夫人便要令狐冲比划田伯光的刀法,又问他如何拆解。

林平之躬身道:“大师哥……我爹爹、妈妈归天之时,有你相伴,不致身边连一小我也没有,小弟……小弟实在感激不尽。”

令狐冲说道:“弟子当时只想要恒山派的阿谁师妹尽早拜别。弟子自知不是田伯光的敌手,没法相救恒山派阿谁师妹,但是她顾念同道义气,不肯先退,弟子只得胡说八道一番,这类言语听在恒山派的师伯、师叔们耳中,确是极其无礼。”岳不群道:“你要仪琳师侄拜别,企图固然不错,但是甚么话不好说,恰好要口出伤人之言?老是平素太太轻浮。这一件事,五岳剑派中已然大家皆知,旁人背后定然说你不是君子君子,责我管束无方。”令狐冲道:“是,弟子知罪。”

二人凝立半晌,余沧海冷哼一声,道:“好,后会有期!”身形飞舞,便向右边奔去。岳不群大声道:“余观主慢走!那林震南佳耦如何样了?”说着身形一晃,追了下去,馀音未了,两人身影皆已杳然。

只见令狐冲脸露浅笑,懒洋洋的打个呵欠,双手软软的提起,仿佛要伸个懒腰,俄然间右腕陡振,接连劈出三剑,当真快似闪电,嗤嗤有声。众弟子都吃了一惊,几名女弟子不约而同的“啊”了一声。令狐冲长剑使了开来,恍似混乱无章,但在岳不群与岳夫人眼中,数十招尽皆看得清清楚楚,只见每一劈刺、每一砍削,无不既狠且准。倏忽之间,令狐冲收剑而立,向师父、师娘躬身施礼。

令狐冲喜道:“好,好!你打成了!观世音菩萨保佑,必然教你得偿所愿。”仪琳叹了口气,道:“我只顾着打结,心中却甚么也没想。”令狐冲笑道:“那你快些先想好了罢,在心中先默念几遍,免获得时顾住了打结,却忘了许愿。”

劳德诺道:“林师弟,这桩祸事,倒不是因为你打抱不平而杀了余沧海的儿子,全因余沧海觊觎你林家的家传辟邪剑谱而起。当年青城派掌门长青子败在林师弟曾祖远图公的辟邪剑法之下,当时就已种下祸端了。”

林夫人尖声道:“你说甚么?那跟我平儿又有甚么干系?平儿如何了?他……他在那边?”木岑岭道:“林平之这小子聪明聪明,老夫一见就很喜好,这孩子倒也见机,晓得老夫工夫短长,便拜在老夫门下了。”林震南道:“本来我孩子拜了木前辈为师,那真是他的造化。我佳耦蒙受酷刑,身受重伤,性命已在瞬息之间,盼木前辈将我孩儿唤来,和我佳耦见上一面。”木岑岭道:“你要孩子送终,那也是人之常情,此事不难。”林夫人道:“平儿在那儿?木前辈,求求你,快将我孩子叫来,大恩大德,永不敢忘。”木岑岭道:“好,这我就去叫,只是木岑岭夙来不受人调派,我去叫你儿子来,那是易如反掌,你们却须先将辟邪剑谱的地点,老诚恳实的跟我说。”

岳不群沉吟道:“嗯,余沧海一番徒劳,作下的罪孽也真不小。”令狐冲道:“师父,余矮子向你赔了罪么?”岳不群道:“余观主脚程快极,我追了好久,没能追上,反越离越远。他青城派的轻功,确是胜我华山一筹。”令狐冲笑道:“余矮子的剑法,可比师父差得远了,斗到厥后,他只好三十六着。青城派屁股向后、逃之夭夭的工夫,原比别派为高。”岳不群脸一沉,责道:“冲儿,你就是口齿轻浮,说话没点端庄,怎能作众师弟、师妹的榜样?”令狐冲转过了头,向陶钧和英白罗伸了伸舌头,应道:“是!”陶英二人见师父在旁,想笑又不敢笑。

离庙另稀有丈,只听得庙中一个衰老而锋利的声音说道:“那辟邪剑谱现在在那边?你只须老诚恳实的跟我说了,我便给你诛灭青城派全派,为你佳耦报仇。”令狐冲在群玉院床上,隔窗曾听到过此人说话,晓得是塞北明驼木岑岭,深思:“师父正在找寻林震南佳耦的下落,本来这两人却落入了木岑岭手中。”

曲非烟大呼一声,向前纵跃,往长剑上撞去。费彬长剑疾缩,左手食指导出,曲非烟翻身栽倒。费彬哈哈大笑,说道:“邪魔外道,作歹多端,便要死却也没这么轻易, 还是先将你的左眼刺瞎了再说。”提起长剑,便要往曲非烟左眼刺落。

岳不群摆手道:“这是平儿令尊的遗言,你伶仃奉告平儿便了,旁人不必晓得。”令狐冲应道:“是。”岳不群道:“德诺、根明,你二人到衡山城中去买两具棺木来。”

岳夫人道:“珊儿,别尽缠住爹混闹了。德诺,你去安排香烛,让林师弟参拜本派列代祖师的灵位。”劳德诺应道:“是!”

木岑岭道:“如此说来,你是不肯说的了。‘塞北明驼’的名头,或许你也闻声过。”林震南道:“木前辈威震江湖,那个不知,阿谁不晓?”木岑岭道:“很好,很好!威震江湖,倒也不见得,但姓木的动手狠辣,向来不发善心,想来你也听到过。”林震南道:“木前辈意欲对林某用强,此事早在料想当中。莫说我林家并无辟邪剑谱,就算真的有,非论别人如何威胁利诱,那也决计不说。林某自遭青城派擒获,无日不受酷刑,林某武功虽低,几根硬骨头却还是有的。”木岑岭道:“是了,是了!”

只听曲洋续道:“小兄弟,你是正教中的王谢大弟子,我本来不该托你,只是事在危急,迫不得已的缠累于你,莫怪,莫怪。这《广陵散》琴曲,说的是聂政刺韩王的故事。全曲什长,我们这曲《笑傲江湖》,只引了他曲中最精美的一段。刘兄弟所加箫声那一段,谱的恰是聂政之姊收葬弟尸的景象。聂政、荆轲这些人,慷慨重义,是我等的前辈,我托你传下此曲,也是为了看重你的侠义心肠。”令狐冲躬身道:“不敢当!”

令狐冲笑道:“我不晓得。我们无妨尝尝,只不过恐怕手脚没这么快。”说着拈起了衣带,道:“你也预备啊,慢得一忽儿,便来不及了。”

岳不群极少和人脱手,令狐冲平常见到他脱手,只是和师母过招,向门人弟子树模,那只是假打,此番真斗自是大不不异;又见余沧海每剑之出,都收回极响的嗤嗤之声,足见剑力微弱。令狐冲心下暗惊:“我一向瞧不起青城派,那知这矮羽士竟如此了得,就算我没受伤,也决不是他敌手,下次撞到,倒须谨慎在乎,还是尽早远而避之的为妙。”

岳灵珊惊呼:“娘!”只听得叮叮铛铛之声不断,一片片寸来长的断剑掉在令狐冲脚边。岳夫人哈哈一笑,缩回击来,只见她手中的长剑已只剩下一个剑柄。

她执拾石块,将刘正风等四具尸身都袒护了,向着曲非烟的石坟道:“小妹子,你若不是为了我,也不会遭此危难。但盼你升天受福,来世转为男身,多积功德福报,终究能到西方极乐天下,南无阿弥陀佛,南无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 ”

令狐冲脸上一红,浅笑道:“当时在山洞内相斗,恒山派那位师妹已经走了,弟子心无牵挂,便跟田伯光这厮尽力相拚。那知斗未几久,他便使出快刀刀法来。弟子只挡了两招,心中便悄悄叫苦:‘此番性命休矣!’当即哈哈大笑。田伯光收刀不发,问道:‘有甚么好笑?你挡得了我这“飞沙走石”十三式刀法么?’弟子笑道:‘本来大名鼎鼎的田伯光,竟然是我华山派的弃徒,猜想不到,当真猜想不到!是了,定是你操守卑劣,给本派逐出了门墙。’田伯光道:‘甚么华山派弃徒,胡说八道。田某武功另成一家,跟你华山派有个屁相干?’

过了很久,只听庙外岳不群的声音说道:“我们到庙里瞧瞧。”令狐冲叫道:“师父,师父!”岳不群喜道:“是冲儿吗?”令狐冲道:“是!”扶着柱子渐渐站起家来。

令狐冲晓得师娘要看的是田伯光的刀法,当下接太长剑,向师父、师娘躬身施礼,说道:“师父、师娘,弟子试演田伯光的刀招。”岳不群点了点头。

令狐冲微微一笑,说道:“小师妹说:‘萤火虫飞来飞去,扑在脸上身上,那可讨厌死了。有了,我去缝些纱布袋儿,把萤火虫装在内里。’就这么,她缝袋子,我捉飞萤,忙了整整一天一晚,可惜只看得一晚,第二晚萤火虫全都死了。”

只见山石后转出三小我影,当时玉轮为一片浮云遮住了,夜色昏黄,模糊可见三人二高一矮,高的是两个男人,矮的是个女子。两个男人徐行走到一块大岩石旁,坐了下来,一个操琴,一个吹箫,那女子站在操琴者的身侧。令狐冲缩身石壁以后,不敢再看,生恐给那三人发见。只听琴箫婉转,什是调和。

岳夫人听他说是伤在田伯光部下,顿时脸有忧色,点头道:“本来是跟田伯光这恶贼打斗,那好得很啊,我还道你又去惹事生非的肇事呢。他的快刀如何样?我们好好揣摩一下,下次跟他再打过。”一起上途中,令狐冲曾数次向师父叨教破解田伯光快刀的法门,岳不群始终不说,要他回华山向师娘请教,公然岳夫人一听,便即兴高采烈。

令狐冲躬身道:“是,弟子恭领惩罚。”

仪琳一震,颤声道:“几千只萤火虫,都给害死了?你们……你们怎地如此……”

费彬哈哈一笑,傲然道:“这女娃子说要斩尽扑灭,鄙人便是来斩尽扑灭啊!女娃子,你先过来领死罢!”

林夫人低声道:“相公,倘若他真要找我们孩儿倒霉……”木岑岭接口道:“是啊,你们说了出来,即便你佳耦性命难保,留下了林平之这孩子一脉卷烟,岂不是好?”

仪琳心念一动:“非非,就是阿谁非非?”公然听得曲非烟的声音说道:“爷爷,你和刘公公渐渐养好了伤,我们去将嵩山派的暴徒一个个斩尽扑灭,为刘婆婆他们报仇!”

曲洋悄悄拍掌道:“贤弟说得不错。”过得一会,却又叹了口气。刘正风道:“大哥却又为何感喟?啊,是了,定然是放心不下非非。”

费彬脸露奸笑,向着令狐冲和仪琳缓缓踏上一步,跟着又踏前了一步,剑尖上鲜血一滴滴的滴落。

林震南苦笑了一下,闭上了双目,过了一会,低声道:“令狐贤弟,我……我……是不成的了。平儿得在华山派门下,我委实大喜过望,求……求你今后多……多加指导顾问。”令狐冲道:“伯父放心,我们同门学艺,便如亲兄弟普通,小侄自当照顾林师弟。”林夫人插口道:“令狐少侠的大恩大德,我佳耦便死在地府之下,也必不时候刻记得。”令狐冲道:“请两位凝神静养,不成说话。”

令狐冲渐渐俯身,拾起费彬的长剑,一剑又一剑的在费彬的尸身上戳了十七八个洞穴。仪琳心中不忍,道:“令狐师兄,别人都死了,何必还这般恨他,糟蹋他的尸身?”令狐冲道:“莫大先生的剑刃又窄又薄,里手一看到费师叔的伤口,便知是谁下的手。我不是糟蹋他尸身,是将他身上每一个伤口都通得乱七八糟,教谁也看不出线索来。”

曲洋、刘正风、令狐冲三人目睹莫大先生剑招变幻,如同鬼怪,无不心惊神眩。刘正风和他同门学艺,做了数十年师兄弟,却也万料不到师兄的剑术竟一精至斯。

仪琳轻声道:“本来还是你想的主张。”

令狐冲道:“令尊令堂为青城派的暴徒狂加酷刑,逼问辟邪剑谱的地点,两位白叟家毫不稍屈,乃至给震断了心脉。厥后那木岑岭又逼迫他二位白叟家。木岑岭本是无行小人,那也罢了。余沧海枉为一派宗师,这等行动卑污,实为天下豪杰所不齿。”

这时天上持续划过了几颗流星,令狐冲大喊小叫,不住的道:“又是一颗,咦,这颗好长,你打告终没有?此次又来不及吗?”

令狐冲笑道:“你不说,我便猜上一猜。”仪琳急道:“不,不,你不准说。”令狐冲笑道:“那有甚么打紧?我猜三次,且看猜不猜得中。”仪琳站起家来,道:“你再说,我可要走了。”令狐冲哈哈大笑,道:“好,我不说。就算你内心想做恒山派掌门,那也没甚么可骇羞的。”仪琳一怔,心道:“他……他猜我想做恒山派掌门?我可向来没这么想过。我又怎做得来掌门人?”

林震南道:“是啊,木前辈说得不错,别说我没辟邪剑谱,就算真的有,这等稀松平常的三脚猫剑法,连本身身家性命也保不住,木前辈又怎会瞧在眼里?”

令狐冲和身扑上,左手双指插向费彬眸子。费彬双足急点,向后跃开,长剑拖回时乘势一带,在令狐冲左臂上划了长长一道口儿。

一其中年美妇徐行走近,岳灵珊飞奔着畴昔,扑入她怀中,叫道:“妈,我又多了个师弟。”一面笑,一面伸手指着林平之。

费彬杀机陡起,奸笑道:“你觉得用言语僵住我,便能逼我饶了这三个妖人?嘿嘿,当真痴心胡想。你既已投了魔教,费某杀三人是杀,杀四人也是杀。”说着踏上了一步。令狐冲见到他狂暴的神情,不由吃惊,暗自策画得救之策,脸上却涓滴不动声色,说道:“费师叔,你连我也要杀了灭口,是不是?”

林平之见到父母的尸身,扑上前去,伏在尸身上放声大哭。众同门无不惨淡。

岳不群向令狐冲道:“罗人杰乘你之危,大加摧辱,你宁死不平,原是男人汉大丈夫义所当为,那也罢了。但是你怎地出言对恒山派无礼,说甚么‘一见尼姑,逢赌必输’?又说连我也怕见尼姑?”岳灵珊噗哧一声笑,叫道:“爹!”岳不群向她摇了摇手,却也不再峻色相对了。

仪琳在令狐冲耳边道:“你是非非和她爷爷救的,我们怎生想个别例,也救他们一救才好?”令狐冲不等她出口,早已在策画如何设法得救,以酬谢他祖孙的拯救之德,但一来对方是嵩山派妙手,本身纵在未受重伤之时,也就远不是他敌手,二来现在已知曲洋是魔教中人,华山派一贯与魔教为敌,如何能够反助仇家?心中好生委决不下。

只听刘正风又道:“但说到剑法武功,我却千万不及了。常日我对他颇失恭敬,此时想来,委实好生忸捏。”曲洋点头道:“衡山掌门,公然名不虚传。”转头向令狐冲道:“小兄弟,你挺身要救我孙女,英风侠骨,当真可贵。我另有一事相求,不知你能答允么?”

曲洋笑容收敛,神采黯然,转头向刘正风道:“兄弟,我们这便能够去了。”刘正风道:“是!”伸脱手来,两人双手相握,齐声长笑,内力运处,迸断内息主脉,二人闭目而逝。

令狐冲笑道:“你说我们残暴得很,是不是?唉,你是佛门后辈,知己特别好。实在萤火虫儿一到天冷,还是会都冻死的,只不过早死几天,那又有甚么干系?”

令狐冲从两人语意当中,已知师父赛过了余沧海,心中暗喜,他重伤之馀,这番劳累,什感吃力,心忖:“师父追逐余沧海去了。他两人展开轻功,在这半晌之间,早已在数里以外!”他撑着树枝,想走归去和仪琳汇合,俄然间右首树林中传出一下长声惨呼,声音凄厉。令狐冲吃了一惊,向树林走了几步,见树隙中模糊现出一堵黄墙,似是一座古刹。他担忧是同门师弟妹和青城派弟子争斗受伤,快步向那黄墙处行去。

岳不群道:“令狐冲,背诵本派门规,好教林平之得知。”

费彬阴沉森的道:“你这女娃娃说过要将我们嵩山派斩尽扑灭,你这可不是来斩尽扑灭了么?莫非姓费的袖手任你宰割,还是掉头逃脱?”

曲洋叹道:“这类事情,我们日月教也是不做的。令狐兄弟,你本身请便罢,嵩山派爱干这类事,且由他干便了。”

令狐冲怔怔的瞧着师父,心中一个动机不住回旋:“今后我若见到魔教中人,是不是不问是非,拔剑便杀?倘若曲老前辈和曲非烟这小女人没死,我是不是见了便杀?”他本身实在不晓得,师父这个题目当真没法答复。

岳不群谛视他很久,见他始终不答,长叹一声,说道:“这时就算勉强要你答复,也是无用。你此番下山,大损我派名誉,但你勇救恒山派的仪琳师侄,算是一件功绩,将功折罪,罚你面壁一年,将这件事重新至尾的好好想一想。”

忽听瑶琴中俄然收回锵锵之音,似有杀伐之意,但箫声仍温雅委宛。过了一会,琴声也转温和,两音忽高忽低,蓦地里琴韵箫声陡变,便如有七八具瑶琴、七八支洞箫同时在吹打普通。琴箫之声虽极尽繁复变幻,每个声音却又顿挫顿挫,动听动心。令狐冲只听得血脉贲张,忍不住便要站起家来,又听了一会,琴箫之声俄然又变,箫声变成了主调,七弦琴只玎玎嘡嘡的伴奏,但箫声却愈来愈高。令狐冲心中莫名其妙的感到一阵酸楚,侧头看仪琳时,只见她泪水正涔涔而下。俄然间铮的一声急响,琴音立止,箫声也即住了。顷刻间四下里一片沉寂,唯见明月当空,树影在地。

忽听得身后有人喝道:“且住!”费彬大吃一惊,缓慢回身,挥剑护身。他不知令狐冲和仪琳早就隐伏在山石以后,一动不动,不然以他工夫,决不致有人欺近而竟不发觉。月光下只见一个青年男人双手叉腰而立。

林震南道:“但愿……但愿平儿马上到来才好,迟了……迟了可来不及啦。”

岳不群莞尔而笑,斥道:“混闹,混闹!”岳夫人“呸”了一声,道:“你要乱嚼舌根,甚么不好说,却把你师娘给拉扯上了?当真该打。”

令狐冲道:“是。林师弟,你听好了。本派首戒欺师灭祖,不敬长辈。二戒恃强欺弱,擅伤无辜。三戒奸骗好色,调戏妇女。四戒同门妒忌,自相残杀。五戒见利忘义,盗窃财物。六戒高傲高傲,获咎同道。七戒滥交匪类,勾搭妖邪。这是华山七戒,本门弟子,一体遵行。”

半晌间安排已毕,岳不群引着世人来到后堂。林平之见梁间一块匾上写着“以气御剑”四个大字,堂上安插庄严,两壁悬着一柄柄长剑,剑鞘乌黑,剑穗陈腐,猜想是华山派前代各宗师的佩剑,深思:“华山派本日在武林中这么大的名誉,不晓得曾有多少刁滑恶贼,丧生在这些前代宗师的长剑之下。”

到得豫西,改行陆道。令狐冲躺在大车当中养伤,伤势日渐病愈。

木岑岭笑道:“我只不过猎奇,那矮鬼牛鼻子如此发兵动众,苦苦逼你,料来此中必有古怪之处。说不定那剑谱中所记的剑法倒是高的,只因你资质鲁钝,贯穿不到,这才屈辱了你林家祖上的英名。你快拿出来,给我白叟家看上一看,指出你林家辟邪剑法中的妙处,教天下豪杰尽皆晓得,岂不是于你林家的申明大有好处?”

岳不群在香案前跪下磕了四个头,祷祝道:“弟子岳不群,本日收录福州林平之为徒,愿列代祖宗在天之灵庇佑,教林平之勤奋向学,洁身自爱,恪守本派门规,不堕了华山派的名誉。”林平之听师父这么说,忙恭恭敬敬跟着跪下。

仪琳扶着令狐冲的手臂,只吓得心中突突乱跳,低声问道:“你没受伤罢?”

刘正风站起家来,说道:“费彬,你已杀我百口,刘某中了你两位师兄的掌力,也已命在瞬息,你还想干甚么?”

公然听得木岑岭续道:“你自夸有硬骨头,熬得住酷刑,非论青城派的矮鬼牛鼻子如何逼迫于你,你老是坚不透露。倘若你林家底子就无辟邪剑谱,那么你不透露,只不过是无可透露,谈不上硬骨头不硬骨头。是了,你辟邪剑谱是有的,就是说甚么也不肯交出来。”过了半晌,叹道:“我瞧你实在蠢得短长。林总镖头,你为甚么死也不肯交出剑谱?这剑谱于你半分好处也没有。依我看啊,这剑谱上所记剑法多数平淡之极,不然你为甚么连青城派的几名弟子也斗不过?这等武功,不提也罢。”

岳不群道:“不错,武林中争强好胜,向来不免,一听到有甚么武林秘笈,也不睬会是真是假,便都拚了命的去掠取。实在,以余观主、塞北明驼那样武功高强的妙手,原不必更去妄图你林家的剑谱。”林平之道:“师父,弟子家里实在没甚么辟邪剑谱。这七十二路辟邪剑法,我爹爹手传口传,要弟子用心影象,倘若真有甚么剑谱,我爹爹就算不向外人透露,却决无向弟子守秘之理。”岳不群点头道:“我原不信另有甚么辟邪剑谱,不然的话,余沧海就不是你爹爹的敌手,这件事再明白也没有了。”

令狐冲心中一惊,晓得师父平时对众弟子非常亲和慈爱,但若那一个犯了门规,倒是严责不贷,当即在香案前跪下,道:“弟子知罪了,弟子不听师父、师娘的教诲,犯了第六戒高傲高傲,获咎同道的戒条,在衡阳回雁楼上,杀了青城派的罗人杰。”岳不群哼了一声,神采什是严峻。

令狐冲道:“恰是。那驼子木岑岭想强收公子为徒,公子执意不允,那驼子正欲侵犯,我师父刚好颠末,脱手救了。公子苦苦相求,要投入我门,师父见他意诚,又为可造之材,便答允了。刚才我师父和余沧海斗剑,将他打得伏输逃窜,我师父追了下去,要查问伯父、伯母的地点。想不到两位竟在这里。”

令狐冲心道:“瀑布便在中间,但流水轰轰,竟然掩不住温和的琴箫之音,看来操琴吹箫的二人内功实在不浅。嗯,是了,他们以是到这里吹奏,恰是为了这里有瀑布声响,那么跟我们是不相干的。”便放宽了心。

木岑岭狂怒之下,举起了手掌,正要往林震南头顶击落,俄然听得令狐冲在庙外朗声说话,不由吃了一惊。他平生什少让人,但对华山掌门岳不群却确有顾忌,特别在群玉院外切身明白过岳不群“紫霞神功”的短长。他向林震南佳耦威胁,这类事情自为王谢朴重所不齿,岳不群师徒多数已在庙外窃听多时,心道:“岳不群叫我出去有甚么事情相商?还不是明着好言相劝,实则是冷嘲热讽,损我一番。豪杰不吃面前亏,尽早溜开的为是。”当即说道:“木某另有要事,不克作陪。便请拜上尊师,何时有暇,请到塞北来玩玩,木或人扫榻恭候。”说着双足一登,从殿中窜到天井,左足在地下悄悄一点,已上了屋顶,跟下落于庙后,唯恐给岳不群拦住诘责,一溜烟般走了。

仪琳拈着衣带,心想:“我许甚么愿好?我许甚么愿好?”向令狐冲望了一眼,俄然晕红双颊,忙转开了头。

说话之间,模糊又听到了远处脚步之声,此次来的是劳德诺和陆大有。陆大有一见令狐冲,也不及先叫师父,冲上去就一把抱住,大呼大嚷,高兴无穷。跟着三弟子梁发和四弟子施戴子先掉队庙。又过了一盏茶工夫,岳不群之女岳灵珊,以及方入门的林平之一同到来。

仪琳叹了口气,心想:“江湖上偏有这很多机心,真……真是可贵很了。”见令狐冲抛下长剑,拾起石块,往费彬的尸身上抛去,忙道:“你别动,坐下来歇息,我来。”拾起石块,悄悄放在费彬尸身上,倒似死尸另有知觉,恐怕压痛了他普通。

这日傍晚,两人背倚石壁,望着草丛间流萤飞来飞去,点点星火,煞是都雅。

岳不群道:“这件事大师可别跟外人提起。”令狐冲等众弟子齐声承诺。

岳不群道:“你承诺便承诺,怎地要伸一伸舌头,岂不是其意不诚?”令狐冲应道:“是!”他自幼由岳不群扶养长大,情若父子,虽对师父畏敬,却也并不如何拘束,笑问:“师父,你安知我伸了伸舌头?”岳不群哼了一声,说道:“你耳下肌肉牵动,不是伸舌头是甚么?你没法无天,这一次可吃了大亏啦!伤势可好了些吗?”令狐冲道:“是,好很多了。”又道:“吃一次亏,学一次乖!”

费彬却也吃了一惊,问道:“你是恒山派的,是不是?如何鬼鬼祟祟躲在这里?”

只听一个男人声音说道:“我不知有甚么辟邪剑谱。我林家的辟邪剑法世代相传,都是口传,并无剑谱。”令狐冲心道:“说这话的,自必是林师弟的父亲,福威镖局总镖头林震南。”又听他说道:“前辈肯为鄙人报仇,自是感激不尽。青城派余沧海多行不义,今后必无好报,就算不为前辈所诛,也必死于另一名豪杰豪杰的刀剑之下。”

令狐冲笑道:“我才不走呢。大嵩阳手费大侠在江湖上大名鼎鼎,是嵩山派中数一数二的豪杰豪杰,他不过说几句吓吓女娃儿,那能当真做这等不要脸之事。费师叔决不是那样的人。”说着双手抱胸,背脊靠上一株松树的树干。

令狐冲哈哈一笑,说道:“刘师叔,我们自居侠义道,与邪魔外道誓不两立,这‘侠义’二字,是甚么意义?欺辱身负重伤之人,算不算侠义?残杀无辜幼女,算不算侠义?如果这类事情都干得出,跟邪魔外道又有甚么别离?”

岳不群叹了口气,说道:“我华山派向来的主旨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除了跟魔教是死仇家以外,与武林中各门各派均无嫌隙。但自今而后,青城派……青城派……唉,既已身涉江湖,要想事事都不获咎人,那可谈何轻易?”

岳灵珊插口道:“这等无耻恶贼,谁稀少他来佩服了?戏弄他一番,原是该死。”令狐冲道:“但瞧他当时景象,我若不将这套诬捏的‘玉女金针剑’试演一番,立时便有性命之忧,只得依着他的刀法,胡乱加上些扭扭揑揑的把戏,演了出来。”岳灵珊笑道:“你这些扭扭揑揑的把戏,可使得像不像?”令狐冲笑道:“平时瞧你使剑使很多了,又怎能不像?”岳灵珊道:“啊,你笑人家使剑扭扭揑揑,我三天不睬你。”

曲洋笑道:“嵇康这小我,是很有点意义的,史乘上说他‘文辞绚丽,好言老庄而尚奇任侠’,这性子很对我的脾胃。锺会当时做大官,慕名去拜访他,嵇康自顾自打铁,不予理睬。锺会讨了个败兴,只得拜别。嵇康问他:‘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锺会说:‘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锺会这家伙,也算得是个聪明才干之士了,便可惜胸怀太小,为了这件事心中活力,向司马昭说嵇康的好话,司马昭便把嵇康杀了。嵇康临刑时操琴一曲,的确很有气度,但他说‘广陵散今后绝矣’,这句话却未免把后代之人都看得小了。这曲子又不是他作的。他是西晋时人,此曲就算西晋以后失传,莫非在西晋之前也没有了吗?”

木岑岭道:“是啊,我说你笨拙,就是为此。你心脉已断,我不消在你身上加一根小指头儿,你也活不上一时三刻了。你死也不肯说剑谱的地点,那为了甚么?天然是为了要保全林家的家传工夫。但是你死了以后,林家只剩下林平之一个孩儿,倘若连他也死了,世上徒有剑谱,却无林家的子孙去练剑,这剑谱留活着上,对你林家又有甚么用处?”

林平之早听师兄们说过,师娘岳夫人宁中则和师父本是同门师兄妹,剑术之精不在师父之下,忙上前叩首,说道:“弟子林平之叩见师娘。”

令狐冲叹了口气,心想:“余沧海和木岑岭逼他透露辟邪剑谱的地点,他宁死不说,到现在自知大限已到,才不得不托我转言。但他终究怕我去取了他林家的剑谱,说甚么‘千万不得翻看,不然有无穷祸害’。嘿嘿,你适时狐冲是甚么人了,会来觊觎你林家的剑谱?当真以小人之心……”此时疲累已极,当下靠柱坐地,闭目养神。

令狐冲轻拍她肩头,低声道:“小师妹,如何啦?有谁欺负你了,我去给你出气!”岳灵珊不答,就只抽泣,哭了一会,心复镇静,拉起令狐冲的衣袖来擦了擦眼泪,道:“你没死,你没死!”令狐冲点头道:“我没死!”岳灵珊道:“传闻你又给青城派那余沧海打了一掌,此人的摧心掌杀人不见血,我亲目睹他杀过很多人,只吓得我……吓得我……”想起这几日中柔肠百结、心神煎熬之苦,忍不住眼泪簌簌流下。

刘正风半晌不语,长长叹了口气,说道:“此辈俗人,安晓得你我以乐律订交的高量高雅?他们以常情揣测,料定你我交友,必将大倒霉于五岳剑派与侠义道。唉,他们不懂,须也怪他们不得。曲大哥,你是大椎穴受伤,震惊了心脉?”

令狐冲吃了一惊,叫道:“前辈、刘师叔。”伸手去探二人鼻息,已无呼吸。

令狐冲撑着树枝,走了十几步,拾起费彬的长剑插在腰间,向着青光之处走去。走了一会,已模糊听到兵刃撞击之声,密如联珠,斗得什是紧急,深思:“莫非是师父在和人脱手?竟然斗得这么久,明显对方也是妙手了。”

岳灵珊见到令狐冲无恙,本是欣喜不堪,但见林平之如此伤痛,却也不便即向令狐冲说甚么欢乐的话,走近身去,悄悄一握他的右手,低声道:“你……你没事么?”令狐冲道:“没事!”

林夫人道:“令狐少侠,盼你叫我孩儿不成忘了父母的深仇。”侧头向庙中柱子的石阶上用力撞去。她本已受伤不轻,这么一撞,便亦毙命。

岳夫人道:“珊儿不要干脆爹爹啦。大师哥在玉女峰上面壁思过,你可别去跟他谈天说话,不然爹爹成全他的一番美意,可全教你给毁了。”岳灵珊道:“罚大师哥在玉女峰上下狱,还说是成全哪!不准我去跟他谈天,那么大师哥孤单之时,有谁给他说话解闷?这一年当中,谁陪我练剑?”岳夫人道:“你跟他谈天,他还面甚么壁、思甚么过?这山上多少师兄师姊,谁都可和你参议剑术。”

琴声俄然止歇,松树后一个瘦瘦的人影走了出来。令狐冲久闻“潇湘夜雨”莫大先生之名,但从未见过他面,这时月光之下,只见他骨瘦如柴,双肩拱起,真如一个不时候刻便会倒毙的痨病鬼,没想到大名满江湖的衡山派掌门,竟是如许一个描述猥葸之人。莫大先生左手握着胡琴,双手向费彬拱了拱,说道:“费师兄,左盟主好。”

令狐冲冒死扑击,救得仪琳的危难,却也已喘不过气来,身子摇摇欲坠。仪琳抢上去扶住,哽咽道:“让他把我们一起杀了!”令狐冲喘气道:“你……你快走……”

林平之见他一身衣衫前后摆布都是洞穴,满是给岳夫人长剑刺破了的,心想:“人间竟有如此高超的剑术,我只须学得几成,便能报得父母之仇。”又想:“青城派和木岑岭都妄图获得我家的辟邪剑谱,实在我家的辟邪剑法和师娘的剑法比拟,相去天差地远!”

林平之咬牙切齿的道:“此仇不报,林平之禽兽不如!”挺拳重重击在柱子之上。他武功平淡,但因心中愤激,这一拳打得什是有力,只震得梁上灰尘四散落下。

费彬道:“你聪明得紧,这话一点不错。”说着又向前逼近一步。

只听刘正风续道:“人生莫不有死,得一知己,死亦无憾。”另一人道:“刘贤弟,听你箫中之意,却犹有遗恨,莫不是为了公子临危之际,贪恐怕死,热诚了你的令名?”刘正风长叹一声,道:“曲大哥猜得不错,芹儿这孩子我常日过分宠嬖,少了教诲,没想到竟是个没半点时令的软骨头。”曲洋道:“偶然令也好,没时令也好,百年以后,均归黄土,又有甚么别离?愚兄早已伏在屋顶,本该尽早脱手,只是猜想贤弟不肯为我之故,与五岳剑派的故交伤了和蔼,又想到愚兄曾为贤弟立下重誓,决不伤害侠义道中人士,是以迟迟不发,又谁知嵩山派为五岳盟主,动手竟如此暴虐。”

岳灵珊道:“爹,你几时也来创几招‘非常无敌,岳家十剑’,传给女儿,好和大师哥比拚比拚。”岳不群点头笑道:“不成,爹爹不及你妈聪明,创不出甚么新招!”

岳夫人什是对劲,道:“冲儿,你既说这一剑能制得田伯光的死命,你好好勤奋,我便传了你。”令狐冲道:“多谢师娘。”

林夫人道:“不错!驼子,你快把我们佳耦杀了罢。”

费彬哈哈一笑,道:“小尼姑动了凡心啦,见到漂亮少年,本身命也不要了。”挥剑直斩,当的一声响,双剑订交,仪琳手间断剑顿时脱手而飞。费彬长剑挑起,指向她心口。费彬目睹要杀的有五人之多,虽个个无什抵当之力,但夜长梦多,只须走脱了一个,便有无穷后患,是以脱手便下杀招。

岳夫人笑道:“大师兄过奖,雕虫小技,何足道哉!”

五岳当中,华山情势最为险峭,幸亏大家均有武功,倘若换作凡人,便上山也难。林平之跟在众师兄师姊以后,也攀了大半天,这才上峰。但见山势险要,树木清幽,鸟鸣嘤嘤,流水淙淙,一处高山上,四五座粉墙大屋依着山坡或高或低的修建。

岳不群哼了一声,道:“你早已乖成精了,还不敷乖?”从怀中取出一枚火箭炮来,走到天井当中,晃火摺扑灭了药引,向上掷出。

岳不群站起家来,森然道:“林平之,你本日入我华山派门下,须得恪守门规,如有违背,按情节轻重惩罚,罪大恶极者立斩不赦。本派安身武林数百年,武功上固然也能和别派互争雄长,但一时的强弱胜负,殊不敷道。真正要紧的是,本派弟子大家珍惜师门令誉,这一节你须好好记着了。”林平之道:“是,弟子服膺师父经验。”

岳夫人笑道:“你扯谈甚么?给我顶高帽戴不打紧,如果传了出去,可给武林同道笑掉了牙齿。”岳夫人这一剑乃临时触机而创出,此中包含了华山派内功、剑法的绝诣,又加上她本身的巧心慧思,确是短长非常,但临时创制,自无甚么项目。岳不群本想给取个名字叫作“岳夫人无敌剑”,但转念一想,夫民气高气傲,便是结婚以后,仍喜好武林同道叫她作“宁女侠”,不喜好叫她作“岳夫人”,要知“宁女侠”三字是恭维她本身的本领作为,“岳夫人”三字却不免有依傍一个大名鼎鼎的丈夫之嫌。她口中责怪丈夫胡说,内心对“无双无对,宁氏一剑”这八个字却实在喜好,暗赞丈夫毕竟是读书人,给本身这一剑取了这么个好听称呼,当真是其词如有憾焉,实在乃深喜之。

费彬长剑闲逛,剑尖向令狐冲右边刺到。令狐冲斜身急避。费彬唰唰唰连环三剑,攻得他险象环生。仪琳大急,忙抽出腰间断剑,向费彬肩头刺去,叫道:“令狐师兄,你身上有伤,快快退下。”

令狐冲在庙外听着,深思:“甚么‘是了,是了’?嗯,是了,本来如此。”

费彬心头一震:“潇湘夜雨莫大先生到了。”但听胡琴声越来越凄苦,莫大先生却始终不从树后出来。费彬叫道:“莫大先生,怎不现身相见?”

歇了一会,令狐冲伤口疼痛稍减,从怀中取出《笑傲江湖》乐谱,翻了开来,只见全书尽是古古怪怪的奇字,竟一字不识。他所识笔墨本就有限,不知七弦琴的琴谱本来都是奇形怪字,还道谱中笔墨古奥通俗,本身没读过,顺手将册子往怀中一揣,仰开端来,吁了口长气,心想:“刘师叔交友朋友,将全部身家性命都为朋友而送了,虽交友的是魔教长老,但两人肝胆义烈,都不愧为铁铮铮的豪杰子,委实令人敬佩。刘师叔明天金盆洗手,要退出武林,却不知如何竟和嵩山派结下了仇恨,当真奇特。”

这几日来,岳灵珊为大师哥担足了苦衷,现在乍然相逢,数日来积储的冲动再也难以按捺,俄然拉住他衣袖,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岳灵珊泪眼恍惚的瞧着令狐冲,见他容颜蕉萃,更没半点赤色,心下什为顾恤,说道:“大师哥,你此次……你此次受伤可真不轻,回山后可须得好好将养才是。”

仪琳脸上一红,嗫嚅道:“我……我……”

岳灵珊微感绝望,道:“如许快?”岳夫人点头道:“须得如许快才好。这一十三式快刀,每式有三四招窜改,在这瞬息之间便使了四十几招,当真是人间少有的快刀。”令狐冲道:“田伯光那厮使出之时,比弟子还快很多了。”岳夫人和岳不群对望了一眼,心下均有赞叹之意。

这时天将拂晓,只见岳不群率同七弟子陶钧、八弟子英白罗走进庙中,岳不群见到林氏佳耦的尸身,皱眉道:“是林总镖头佳耦?”令狐冲道:“是!”当下将木岑岭如何逼迫、本身如何故师父之名将他吓走、林氏佳耦如何不支去世等情一一说了,将林震南最后的遗言也悄声禀告了师父。

令狐冲深思:“乐律之道,我一窍不通,何况你二人行事大大的与众分歧,我又怎猜获得。”便道:“尚请前辈赐告。”

岳灵珊伸了伸舌头,道:“那么面壁一年,还算是轻的了?实在大师哥说‘一见尼姑,逢赌必输’,满是出于救人的美意,又不是用心骂人!”

费彬哼了一声,道:“你来得恰好。这女娃子是魔教中的邪魔外道,该当诛灭,倘若由我脱手,未免显得以大欺小,你把她杀了罢。”说着伸手向曲非烟指了指。

只听一人缓缓说道:“刘贤弟,你我本日毕命于此,那也是大数使然,只愚兄未能尽早脱手,累得你家眷弟子尽数殉难,愚兄心下实是不安。”另一人道:“你我肝胆相照,还说这些话干么……”

岳灵珊道:“面壁一年?那么这一年当中,每天面壁几个时候?”岳不群道:“甚么几个时候?每日自朝至晚,除了用饭睡觉以外,便得面壁思过。”岳灵珊急道:“那如何成?岂不是将人闷也闷死了?莫非连大小便也不准?”岳夫人喝道:“女孩儿家,说话没半点斯文!”岳不群道:“面壁一年,有甚么稀少?当年你祖师犯过,便曾在这玉女峰上面壁三年另六个月,未曾下峰一步。”

俄然间耳中传入几下幽幽的胡琴声,琴声苦楚,似是感喟,又似抽泣,跟着琴声颤抖,收回瑟瑟瑟断续之音,如同一滴滴细雨落上树叶。令狐冲大为惊奇,展开眼来。

岳不群道:“平儿,我们先给你父母安葬了,让你尽了人子的苦衷,这才传授本门的根基工夫。”林平之热泪盈眶,拜倒在地,道:“多谢师父、师娘。”岳不群伸手扶起,温言道:“本门当中,大师亲如家人,非论那一个有事,大家都是休戚相干,而后不须多礼。”

岳灵珊侧头想了一会,又问:“那么大师哥吃甚么呢?一年不下峰,岂不饿死了他?”岳夫人道:“你不消担忧,自会有人送饭菜给他。”

令狐冲笑道:“师娘你不晓得,那田伯光什为自大,听得弟子将他比作女子,又把他这套奇异的刀法说成是师娘所创,他非辩个明白不成,决不会当时便将弟子杀了。公然他将那套刀法渐渐的一招招使了出来,使一招,问一句:‘这是你师娘创的么?’弟子故作奥秘,沉吟不语,心中暗记他的刀法,待他一十三式使完,才道:‘你这套刀法,和我师娘所创固然小异,却大抵不异。你如何从华山派偷师学得,可真奇特得很了。’田伯光怒道:‘你挡不了我这套刀法,便花言巧语,迟延时候,想瞧明白我这套刀法的招式,我岂有不知?你说华山派也有这套刀法,那便发挥出来,好令田某开开眼界。’

林夫人惊道:“我孩儿……我孩儿安好吧?”木岑岭道:“现在天然是安好无恙。你们将剑谱的地点说了出来,我取到以后,包管交给你的孩儿,他看不明白,我还可从旁指导,免得像林总镖头一样,研讨了一世辟邪剑法,临到老来,还是莫名其妙,一窍不通。那不是比之将你孩儿一掌劈死为高么?”跟着只听得喀喇喇一声响,显是他一掌将庙中一件大物劈得垮了下来。

林震南道:“木前辈的美意,鄙人只要心领了。你无妨在我满身搜搜,且看是否有那辟邪剑谱。”木岑岭道:“那倒不消。你遭青城派擒获,已有多日,只怕他们在你身上没搜过十遍,也搜过八遍。林总镖头,我感觉你笨拙得紧,你明不明白?”林震南道:“鄙人确是笨拙得紧,不劳前辈指导,鄙人早有自知之明。”木岑岭道:“不对,你没明白。或许林夫人能够明白,也未可知。爱子之心,慈母常常赛过严父。”

令狐冲倚石而坐,想到曲非烟于本身有拯救之恩,小小年纪,竟无辜丧命,心下也什伤感。他素不信佛,但忍不住跟着仪琳念了几句“南无阿弥陀佛”。

费彬道:“你和魔教妖人勾勾搭搭,姊妹相称,也已成了妖人一起,天然容你不得。”说着踏上一步,挺剑要向仪琳刺去。

只听刘正风道:“姓费的,你也算是王谢朴重中有头有脸的人物,曲洋和刘正风本日落在你手中,要杀要剐,死而无怨,你去欺负一个女娃娃,那算是甚么豪杰豪杰?非非,你快走!”曲非烟道:“我陪爷爷和刘公公死在一块,决不独生。”刘正风道: “快走,快走!我们大人的事,跟你孩子有甚么相干?”

岳不群浅笑道:“好了,就是这很多。本派不像别派那样,有许很多多清规戒律。你只须好好遵行这七戒,不时记得仁义为先,做个君子君子,师父师娘就欢乐得很了。”

刘正风拉住曲非烟的手臂,急道:“快走,快走!”但他受了嵩山派内力剧震,心脉已断,再加刚才吹奏了这一曲《笑傲江湖》,心力交瘁,手上已无内劲。曲非烟悄悄一挣,摆脱了刘正风的手,便在此时,面前青光明灭,费彬的长剑已刺到面前。

令狐冲所受剑伤及掌力震伤虽重,但得恒山派治伤圣药天香断续胶外敷、白云熊胆丸内服,兼之他年青力壮,内功又已有相称火候,在瀑布旁睡了一天一晚后,创口已然愈合。这一天一晚中只以西瓜为食。令狐冲求仪琳捉鱼射兔,她却说甚么也不肯,说道令狐冲得能死里逃生,全凭观世音菩萨保佑,最好吃一两年长素,向观世音菩萨戴德,要她破戒杀生,那是千万不成。令狐冲笑她陈腐无聊,可也没法勉强,只索罢了。

仪琳侧过了头,不知说甚么好,便在此时,右首山侧天空中一个流星疾掠而过,在天空划成了一道长长的火光。仪琳道:“仪净师姊说,有人看到流星,如在衣带上打一个结,同时心中许一个愿,只要在流星隐没之前先打好结,又许完愿,那么这个心愿便能得偿。你说是不是真的?”

岳不群笑道:“师妹,你内力精进如此,却连我也瞒过了。”他佳耦是同门结褵,年青时叫惯了,结婚后还是师兄妹相称。

林平之只瞧得目瞪口呆,心道:“大师哥措告别事疯疯颠颠,武功却恁地了得,我今后须得半晌也不松弛的练功,才不致给人藐视了。”

岳灵珊将嘴凑到父亲耳边,低声道:“你不是创不出,你是怕老婆,不敢创!”岳不群哈哈大笑,伸手在她脸颊上悄悄一扭,笑道:“胡说八道。”

林平之道:“是!”又向师父师娘叩首,向众师兄师姊膜拜施礼。

费彬当即还剑相刺,但莫大先生一剑既占先机,后着绵绵而至,一柄薄剑如同灵蛇,颤抖不断,在费彬的剑光中穿来插去,只逼得费彬连连发展,半句喝骂也叫不出口。

二人越斗越快,令狐冲到得厥后,已得空再说“他挡得住”,每逢给岳夫人一剑制住,只点头表示,表白这一剑仍不能制得田伯光的死命。岳夫人长剑使得兴发,俄然间一声清啸,剑锋闪动不定,围着令狐冲身周疾刺,银光飞舞,世人看得眼都花了。猛地里她一剑挺出,直刺令狐冲心口,当真是捷如闪电,势若奔雷。令狐冲大吃一惊,叫道:“师娘!”当时长剑剑尖已刺破他衣衫。岳夫人右手向前疾送,长剑护手已碰到令狐冲的胸膛,目睹这一剑是在他身上对穿而过,直没至柄。

曲洋对此事什是对劲,浅笑道:“自来相传,嵇康身后,《广陵散》今后绝响,你可猜获得我却又那边得来?”

林震南哈哈一笑,说道:“夫人,倘若我们将辟邪剑谱的地点说了给他听,这驼子第一件事,便是去取剑谱;第二件事,便是杀我们的孩儿。倘若我们不说,这驼子要得剑谱,非庇护平儿性命全面不成,平儿一日不说,这驼子便一日不敢伤他,此中关窍,不成不知。”

刘正风道:“这《笑傲江湖曲》倘能传播于世,我和曲大哥死也瞑目了。”

曲非烟道:“我不走!”唰唰两声,从腰间拔出两柄短剑,抢畴昔挡在刘正风身前,叫道:“费彬,先前刘公公饶了你不杀,你反而来恩将仇报,你要不要脸?”

岳灵珊道:“妈,我也要学。”岳夫人摇了点头,道:“你内功还不到火候,这一剑是学不来的。”岳灵珊呶起了小嘴,心中老迈不肯意,说道:“大师哥的内功比我也好不了多少,如何他能学,我便不能学?”岳夫人浅笑不语。岳灵珊拉住父亲衣袖,道:“爹,你传我一门破解这一剑的工夫,免得大师哥学会这一剑后尽来欺负我。”

木岑岭哈哈大笑,道:“我说你蠢,你公然蠢得短长。‘塞北明驼’要杀你儿子,有甚么难?就算现在他不在我手中,我如决意去找他来杀,莫非还办不到?”

他伏低了身子,渐渐移近,耳听得兵刃订交声相距不远,当即躲在一株大树以后,向外张望,月光下只见一个儒内行执长剑,端立本地,恰是师父岳不群,一个矮小道人绕着他快速无伦的扭转,手中长剑疾刺,每绕一个圈子,便刺出十馀剑,恰是青城派掌门余沧海。

令狐冲仓猝抢过,拦在仪琳身前,叫道:“师妹快走,去请你师父来拯救。”他自知远水难救近火,以是要仪琳去讨救兵,只不过教唆她开去,逃得性命。

曲洋向刘正风望了一眼,说道:“我和刘贤弟醉心乐律,以数年之功,创制了一曲《笑傲江湖》,自傲此曲之奇,千古所未有。此后即使世上再有曲洋,不见得又有刘正风,有刘正风,不见得又有曲洋。就算又有曲洋、刘正风普通的人物,二人又一定生于同时,相遇交友。要两个既精乐律,又精内功之人,志趣相投,修为相若,一同创制此曲,实是千难万难了。此曲绝响,我和刘贤弟在地府之下,不免时发长叹。”他说到这里,从怀中摸出一本册子来,说道:“这是《笑傲江湖曲》的琴谱箫谱,请小兄弟念着我二人一番心血,将这琴谱箫谱携至世上,觅得传人。”

令狐冲听得“黑血神针”四字,心头一震:“莫非他竟是魔教中的妙手?刘师叔又怎会跟他交友?”

火箭炮冲天飞上,砰的一声响,爆上半天,幻成一把乌黑色的长剑,在半空中逗留了好一会,这才缓缓落下,降落十馀丈后,化为满天流星。这是华山掌门调集门人的信号火箭。

令狐冲回想那日荒山之夜,聆听曲洋和刘正风琴箫合奏,若说曲洋是包藏祸心,用心谗谄刘正风,那是千万不像。

忽听得远处传来铮铮几声,仿佛有人操琴。令狐冲和仪琳对望了一眼,都大感奇特:“怎地这荒山野岭当中有人操琴?”琴声不竭传来,什是文雅,过得半晌,有几下温和的箫声夹入琴韵当中。七弦琴的琴音战役中正,夹着清幽的洞箫,更是动听,琴韵箫声似在一问一答,同时垂垂移近。令狐冲凑身畴昔,在仪琳耳边低声道:“这音乐来得古怪,只怕于我们倒霉,非论有甚么事,你千万别出声。”仪琳点了点头,只听琴音垂垂高亢,箫声却渐渐降落下去,但箫声低而不竭,有如游丝随风飘零,却连缀不断,更增回肠荡气之意。

令狐冲躬身从曲洋手中接过乐谱,放入怀中,说道:“二位放心,长辈自当极力。”他先前传闻曲洋有事相求,只道是非常艰巨伤害之事,更担忧去办理此事,只怕要违犯门规,获咎朴重中的同道,但在当时情势之下却又不便不允,那知只不过是要他找两小我来学琴学箫,顿时大为欣喜,悄悄吁了口气。

费彬喝问:“你是谁?”令狐冲道:“小侄华山派令狐冲,拜见费师叔。”说着躬身施礼,身子一晃一晃,站立不定。费彬点头道:“罢了!本来是岳师兄的大弟子,你在这里干甚么?”令狐冲道:“小侄为青城派弟子所伤,在此养伤,有幸拜见费师叔。”

令狐冲浅笑道:“幸亏他那一掌没打中我。刚才师父打得余沧海没命价飞奔,那才教都雅呢,便可惜你没瞧见。”

刘正风道:“令狐贤侄,这曲子不但是我二人毕生心血之所寄,还关联到一名前人。这《笑傲江湖曲》中间的一大段琴曲,曲直大哥根据晋人嵇康的《广陵散》而改编的。”

俄然之间,山石后又转出一个妙龄女尼,说道:“费师叔,苦海无边,转头是岸,你眼下只要做好事之心,真正的好事还没做,绝壁勒马,犹未为晚。”此人恰是仪琳。令狐冲嘱她躲在山石以后,千万不成让人瞧见了,但她目睹令狐冲处境危殆,不及多想,还想以一片良言劝得费彬干休。

“弟子笑道:‘你这路刀法,共有一十三式,是不是?甚么“飞沙走石”,本身胡乱安上个好听称呼。我便曾经见师父和师娘拆解过。那是我师娘在绣花时触机想出来的,我华山有座玉女峰,你闻声过没有?’田伯光道:‘华山有玉女峰,谁不晓得,那又如何?’我说:‘我师娘创的是剑法,叫做“玉女金针十三剑”,此中一招“穿针引线”,一招“天衣无缝”,一招“夜绣鸳鸯”。’弟子一面说,一面屈指计数,持续说道:‘是了,你刚才那两招刀法,是从我师娘所创的第八招“织女穿越”中化出来的。你如许雄赳赳的一条大汉,却学我师娘娇怯怯的模样,好似那如花如玉的天上织女,坐在布机旁织布,玉手纤纤,将梭子从这边掷畴昔,又从那边掷过来,千娇百媚,岂不令人好笑? ?’”他一番话没说完,岳灵珊和一众女弟子都已格格格的笑了起来。

收殓林震南佳耦后,雇了人夫将棺木抬到水边,一行人乘了一艘大船,向北进发。

陆大有向林平之道:“林师弟,我们门中端方,小辈在长辈面前使拳动剑,须得先行叨教。”林平之道:“是。多谢六师哥指导。”

令狐冲听得他走远,心下大喜,深思:“这驼子本来对我师父如此怕得要死。他倘若真的不走,要向我动粗,倒也凶恶得紧。”当下撑着树枝,走进地盘庙中,殿中黑沉沉地并无灯烛,但见一男一女两小我影,半坐半卧的倚傍在一起,当即躬身说道:“小侄是华山派门命令狐冲,现与平之师弟已有同门之谊,拜上林伯父、林伯母。”

令狐冲笑道:“田伯光这厮的刀法当真了得,当时弟子只瞧得目炫狼籍,冒死抵挡也不成,那边还说得上拆解?”

岳夫人侧过身来,从一名女弟子腰间拔出一柄长剑,向令狐冲道:“使快刀!”令狐冲道:“是!”嗤的一声,长剑绕过了岳夫人的身子,剑锋向她后腰勾了转来。岳灵珊惊呼:“妈,谨慎!”岳夫人弹身纵出,更不睬会令狐冲从后削来的一剑,手中长剑径取令狐冲胸口,也是快速无伦。岳灵珊又是惊呼:“大师哥,谨慎!”令狐冲也不挡架,反劈一剑,说道:“师娘,他还要快很多。”岳夫人唰唰唰连刺三剑,令狐冲同时还了三剑。两人以快打快,尽是进手招数,并无一招挡架防身。瞬息之间,师徒俩已拆了二十馀招。

林震南道:“娘子,不消多说了。我们孩儿不会是在他手中,不然的话,他怎地不将他带来,在我们面前威迫?”

仪琳隔了半晌,才幽幽的道:“实在世上每小我也都如许,有的人早死,有的人迟死,或早或迟,终归要死。无常,苦,我佛说大家都不免生老病死之苦。但大彻大悟,摆脱循环,却又谈何轻易?”令狐冲道:“是啊,是以你何必念念不忘那些清规戒律,甚么不成杀生,不成盗窃。佛祖如果每一件事都管,可真忙坏了他。”

令狐冲道:“林师弟,令尊的遗言说道:福州朝阳巷……”

过不到一顿饭时分,便听得远处有脚步声响,向着地盘庙奔来,不久高根明在庙外叫道:“师父,你白叟家在这里么?”岳不群道:“我在庙里。”高根明奔进庙来,躬身叫道:“师父!”见到令狐冲在旁,喜道:“大师哥,你身子安好?听到你受了重伤,大夥儿可真担忧得紧。”令狐冲浅笑道:“总算命大,这一次没死。”

曲洋叹道:“刘贤弟,你曾说你师兄弟反面,没想到他在你临危之际,脱手相救。” 刘正风道:“我师哥行动古怪,教人好生难明。我和他不睦,决不是为了甚么贫富之见,只是说甚么也性子不投。”曲洋摇了点头,说道:“他剑法如此之精,但所奏胡琴一味凄苦,惹人下泪,未免太也俗气,脱不了贩子味儿。”刘正风道:“是啊,师哥弹琴往而不复,曲调又是尽量往哀伤的路上走。好诗好词讲究乐而不淫,哀而不伤,好曲子何尝不是如此?我一听到他的胡琴,就想避而远之。”

又瞧了一阵,只见余沧海愈转愈快,仿佛化作一圈青影,绕着岳不群转动,双剑订交声实在太快,上一声和下一声已连成一片,再不是叮叮铛铛,而是化成了连缀的长声。令狐冲心道:“倘若这几十剑都是向我身上号召,只怕我一剑也挡不掉,满身要给他刺上几十个透明洞穴了。这矮羽士比之田伯光,仿佛又要高出半筹。”目睹师父仍不转守势,不由得悄悄担忧:“这矮羽士的剑法当真了得,师父可别一个疏神,败在他剑下。”猛听得铮的一声大响,余沧海如一枝箭般向后平飞丈馀,随即站定,不知何时已将长剑入鞘。令狐冲吃了一惊,看师父时,见他长剑也已入鞘,一声不响的稳站本地。这一下变故来得太快,令狐冲竟没瞧出谁胜谁败,不知有否那一人受了内伤。

岳不群见林平之兀自伏在父母尸身上哀哀思哭,说道:“平儿,别哭了,摒挡你父母的后事要紧。”林平之站起家来,应道:“是!”目睹母亲头脸尽是鲜血,忍不住眼泪又簌簌而下,哽咽道:“爹爹、妈妈归天,连最后一面也见我不到,也不知……也不知他们有甚么话要对我说。”

林平之道:“是,小弟服膺大师哥所揭露的华山七戒,尽力遵行,不敢违犯。”

岳灵珊道:“林师弟,此事可说由我身上起祸,你将来报仇,做师姊的决不会袖手。”林平之躬身道:“多谢师姊。”

仪琳听到他的口音,心念一动,在令狐冲耳边低声道:“是刘正风师叔。”他二人于刘正风府中所产生大事,绝无半点知闻,忽见刘正风在这郊野中呈现,另一人又说甚么“你我本日毕命于此”,甚么“家眷弟子尽数殉难”,自都惊奇不已。

令狐冲道:“前年夏天,我曾捉了几千只萤火虫儿,装在十几只纱囊当中,挂在房里,当真风趣。”仪琳心想,凭他的性子,决不会去缝制十几只纱囊,问道:“你小师妹叫你捉的,是不是?”令狐冲笑道:“你当真聪明,一猜就好准,安知是小师妹叫我捉的?”仪琳浅笑道:“你性子这么急,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会有这般好耐烦,去捉几千只萤火虫来玩。”又问:“厥后如何?”令狐冲笑道:“师妹拿来挂在她帐子里,说满床晶光闪动,像是睡在天上云端里,一睁眼,前后摆布都是星星。”仪琳道:“你小师妹真会玩,偏你这个师哥也真肯凑趣,她就是要你去捉天上的星星,只怕你也肯。”

令狐冲道:“林师弟,令尊令堂归天之时,我是在这里。他二位白叟家要我好好顾问你,那是该做的事,倒也不须多嘱。令尊别的有两句话,要我向你转告。”

“弟子说道:‘敝派使剑不使刀,再说,我师娘这套“玉女金针剑”只传女弟子,不传男弟子。我们堂堂男人汉大丈夫,却来使这等姐儿腔的剑法,岂不令武林中的朋友嘲笑?’田伯光更加愤怒,说道:‘嘲笑也罢,不嘲笑也罢,本日定要你承认,华山派实在并没如许一套武功。劳兄,田某佩服你是个豪杰,才没使快刀杀了你,你不该如此信口开河,戏侮于我。’”

仪琳惊道:“他们……他们都死了?”令狐冲点点头,说道:“师妹,我们从速将四小我的尸首埋了,免得再有人寻来,另生枝节。费彬为莫大先生所杀之事,千万不成泄漏半点风声。”他说到这里,抬高了声音,道:“此事倘若泄漏了出去,莫大先生天然晓得是我们两人说出去的,祸害那可不小。”仪琳道:“是。如师父问起,我说不说?”令狐冲道:“跟谁都不能说。你一说,莫大先生来跟你师父斗剑,岂不糟糕?”仪琳想到刚才所见莫大先生的剑法,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忙道:“我不说。”

林震南叹道:“木前辈当真不信,那也没法。我佳耦命如悬丝,只盼和儿子再见一面,目睹已难如愿。如真有甚么辟邪剑谱,你就算不问,鄙人也会求前辈转告我孩儿。”

岳不群道:“正因为出于美意,这才罚他面壁一年,如果出于歹意,我不打掉他满口牙齿、割了他的舌头才怪。”

令狐冲听到此处,心想木岑岭已然大怒,再不设法将他引开,林震南佳耦性命难保,当即朗声道:“木前辈,华山派弟子令狐冲奉业师之命,恭请木前辈移驾,有事相商。”

猛听得山壁后传来一声长笑。笑声未绝,山壁后窜出一个黑影,青光明灭,一人站在曲洋与刘正风身前,手持长剑,恰是嵩山派的大嵩阳手费彬,嘿嘿一声嘲笑,说道:“女娃子好大的口气,将嵩山派斩尽扑灭,世上可有这等称心快意之事?”

令狐冲瞧着地下一截截断剑,心下骇然,才知师娘这一剑刺出时使足了尽力,不然内力不到,出剑难以如此迅捷,但剑尖一碰到肌肤,当即把这一股浑厚的内力缩了转来,将直劲化为横劲,剧震之下,顿时将一柄长剑震得寸寸断折,这中间内劲的应用之巧,实已臻于化境,叹服之馀,说道:“田伯光刀法再快,也决计逃不过师娘这一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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