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相见欢4
“不哄你的!那夜从你这里归去晚了,他母亲罚他抄了一夜书。次日他父亲又知了,恁打下几十扳子,在床大将养了好些光阴。不怪他不来,实在是身子不便利。”
七娘忙扶她起来,自作一揖,学着五郎的模样,道:
只见七娘微醺模样,一双眼儿惺忪迷蒙,玉腕拖着粉香腮,束发的玉带搭在溜肩上。
卞大娘子只不睬他。七娘忙来安抚道:
卞大娘子闻言,忙的起家高低打量五郎:
“不过随心写写,哪有甚么意义?小郎君吃醉了。”
“不是我说姐姐,他不来时你望穿秋水,日日盼着;这会子他好轻易来了,你又同他闹!现下又哭个甚么!”
“呸!黑心下贱的!板子打在哪处,也瞧得么?”
“姐姐,五郎来了!”
七娘见她点了梅花傲雪图,因想起那日一阕《南乡子》,遂打趣道:
七娘不及反应,还是绍玉道:
“原是谢郎!”卞苍忙作万福,“听红菱姐姐提过很多回,不想年纪轻得很。”
世人都笑起来,卞大娘子回身嗔道:
卞大娘子又磨了半晌,方自卷了珠帘,款款而来。
她说着便已红了眼,只背过身独自抹眼泪。
待走近些,只见她一双杏眼,秋水流波,新月弯眉别样色彩,直入云鬓,纤纤韵致,不成说也。
卞大娘子接过集子收好,扶她躺下,笑道:
七娘拿起定睛看了看,向她道:
“你们自说自笑,打甚么哑谜?偏我不知!”
“他是五郎族弟,原也来过一回,恰遇着你病了。”
“谢郎有些醉了,不若去阁房安息片时?”
七娘年幼,又是女子,才饮两盏便带了酒色,粉面透出红来,倒是比胭脂都雅的色彩。
“不要紧,过会子便好了,”七娘摆动手,“不好冒昧大娘子的。”
见着她来,七娘煞是一惊!比之上回初见,倒愈发见斑斓了。
五郎一听,倒是急了,只向卞大娘子道:
三人见她,皆起家作揖,卞大娘子亦道了万福。
卞大娘子羞嗔道:
卞大娘子遂破涕为笑,也无甚计算了。
“不过是看着认几个字,”卞大娘子道,“不敢在小郎君面前矫饰。”
她只由绍玉撤了盏,也不说话。绍玉惯见了她常日娇纵模样,现在这青梅竹叶酒,泡软了她的性儿,泡化了她的脾气,倒真见着几分柔情。
“已大好了,没甚么毛病!不信你自瞧瞧?”
思考间,已至了卞大娘子处。
七娘也算开了眼,上返来此,直往卞大娘子处去,那里见得这般热烈?
“人家皆说他胸怀天下,娘子这注,我却读不大明白,镜花水月?”
又见绛唇新点,粉面初匀,十指儿鲜笋般捻着白绫挑线月光裙。正个粉嫩嫩,白净净的美女儿。
一起皆是她熟谙之人,这个郎君,阿谁娘子,来往号召,八面小巧,摆布逢源。
只那生来便带的娇贵气,与常日无二。
“你才几岁?没那些忌讳的。”卞大娘子伸手牵她,“来,我带你去!”
本来五郎年青,并不常于风月场上来往,又是世家后辈,嘴里口里向来洁净。
一挂素帛帐子,案头一盏青纱蝉翼灯,文房四宝莫不齐备。
她又打起帘子扶七娘躺下,锦灰褥子并丝织软枕,床铺亦素净得紧。只枕下半压着本杜甫的集子。
见七娘醉态仿佛,卞大娘子遂道:
“腿长在他身上,一双嘴儿由你说,来不来的,与我甚相干?”
五郎见她娇声抽泣,梨花带雨,心中尤是不忍,那里又怪她了!
卞苍却不知此中原因,只道:
那二人才羞得坐下,一处说话,与畴前普通密切。
“谢郎如果女儿家,倒比咱更得韵致。”
五郎一心在卞大娘子身上,哪闻得这个?还是绍玉模糊闻声,怕暴露马脚,忙夺下七娘的盏儿,只道:
卞苍眼看着将劝不住,只向她姐姐道:
五郎瞧她模样,亦道:
“且请出去。”
七娘遂点点头,由卞大娘子带着去了。
卞大娘子正对镜打扮,闻得卞苍话语,忙命侍儿举着后镜,自是一番打量,方道:
七娘心道:好个百伶百俐的小娘子,偏生在这处所!如果在公侯王府家,高低照顾,摒挡家事,自不比旁人差。
特别对着卞大娘子,自是心下尊敬,至心倾慕,那里有过污言秽语的调笑?原是急了,才说出那话。
七娘顺手翻了翻,书中竟满是卞大娘子作的注。在那句“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旁,见她注道:广厦桃源,镜花水月。
卞苍瞧了她一番,只自语道:
卞苍瞧她模样,自笑了笑,只道:
“你此人,好好与你说话,白白的怎又恼了?”
“愿闻其详。”卞大娘子道。
“好姐姐,我口里没个遮拦,且饶了我罢!”五郎只兀自作揖。
她只四周张望,满眼看不尽的灯火繁华。
他只道:
卞苍见她笑了,心下机警,遂拉过她手并五郎的手,合在一处,只道:
“娘子好读杜子美?”
卞大娘子长她四岁,高出半个头来,恰是二八好韶华,只她阁房却不比外边都丽热烈。
她也不直出来,只倚在帘子边,四下望了一番。模糊见她一副窈窕姿势,挽个积云髻子,腰间拿玉绦儿束了。
“怎还挨了板子?可伤着那里?多将养些光阴便罢了,急赶着来做甚么,我还当真恼你不成?”
“你又吃不得酒,快罢了吧!”
“这便对了!好轻易见一回,和和蔼气的才是。”
卞大娘子只对付笑笑,道:
七娘不大懂,举着集子,指着那处道:
侍儿开门请四人出去坐,又筹措了一番茶点果脯儿,香煎小饺儿,菱粉香糕儿,便去阁房请卞大娘子。
“大娘子点得这茶,倒叫我想起前日读的一阕词来。别的也罢,只一句好。”
卞苍又笑她一回,便往楼上行去。
卞苍只照顾着绍玉与七娘,油滑来去,莫不全面。她听卞大娘子说过,知七娘爱饮青梅竹叶酒,又唤侍儿筛了两盅,与他几人吃。
七娘还欲问,却听外边五郎在唤,卞大娘子遂打下帘子去了。
绍玉亦想起来,亦同七娘笑在一处。只丢五郎与卞大娘子,羞在那边不说话。
五郎请她身边坐,她娇娇恰好拉卞苍一同坐下,又叮咛侍儿摆了茶具,与三人点茶吃了,并不与五郎过话。
卞苍叩门道:
“这位小郎君敢是头一返来?”
“卞大娘子也不是外人,你将息些。夜里出去若受了风,恁害头疼。”
“小娘子有礼。”
“谢郎心细,休要讽刺奴家!”
“也不是讽刺你,”绍玉道,“这几日五郎家中把守得紧,未曾来看你,可贰内心倒是挂念着的。你只问谢郎便知。”
“词曰:我与梅花两断肠。”说罢却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