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夺子（五）

“但是六姨太她对你说了些甚么?”我诘问道，她定然未曾读过《石头记》，这话定是六姨太奉告她的。她的手腕公然短长，竟是疏流追源，如果孩子的亲娘都不想要回孩子，旁的人又另有甚么话说？

她返来在廊下瞥见我，不觉苦笑。她的神采惨白，显得颇是蕉萃。

一夜的大雪初霁，天井里小厮们在四周扫雪。廊子上青砖空中有些湿漉漉的陈迹。

我感觉有些不祥，就立在廊子下候她。

尺素同焰绮还在纳罕，似未回过神儿，冰绡早已心领神会的应着：“蜜斯但放宽解，冰绡这就去打扫漪澜苑。那院子平静，有花有水，更有老爷高悬的闲人禁足的牌子，任何闲人不得入内的。”

第二日，我去看望安抚三姨太时，她却神情恹恹的，坐在烛灯旁望着蜡烛发楞。

“爷又如何说呢？”我问，致深再是忍辱行事，也断不该如此冤枉五姨太的。

“姐姐，这是宫里来人了？”我体贴肠问。

三姨太急得抢过宝儿，被致深一把推开喝道：“慈母多败儿，下去！”

她淡笑道：“这话说来长了，还不是为老六的事儿。现在她哥哥神通泛博，都告去了宫里。”

致深气得面色青紫，狠狠扯过宝儿，重重在宝儿屁股上盖了一掌，宝儿大哭。

我一惊，如何宫中来人只为怒斥？我握着她的手忙问：“是为何？”

我的心凉下一截，好个恶毒的六姨太，竟然早有算计。借了我的由头挑出此事，不但没能让她遭到奖惩，反是让老爷更加嫌弃三姨太母子。她侧头掩泪惺惺作态时，对我盈盈一笑，尽是对劲，口中无声地暗吐了“多谢了”三字的口型，眉头一挑尽是挑衅，似在夸耀她的班师。

宝儿哇哇的哭着扬着小手要去找娘，被致深又是两巴掌打得一时哑然无声。想是打的狠了，孩子好久才哇的一声痛哭失声。

我忙去抱宝儿，却被金嬷嬷挤去一旁，她抱起宝儿，塞过六姨太的怀里。

我便悠悠地叮咛她们说：“我这身子自前次小产，身子就不适。郎中说不成着风受寒。我们移居去漪澜苑，那里地暖潮湿，这寒冬腊月的气候，就闭门养病不出漪澜苑了。”

她摇点头道：“mm你就不必来了。姐姐固然鄙俗，没读过多少书，还是明白好歹的。”

见我神采惊诧带了不平，慧巧一笑道：“好话浮利，梦中生，都是虚空一场。悄悄心虔心礼佛也是好的。”

我一惊，先是觉得她又在说些疯痴的话，谁知她黯然落泪道，“金家的舅爷是朝廷的大官，我花家的舅爷倒是府里下人都讽刺的马夫。跟了他六娘，他今后风景面子，若能沾了他六娘的光，也许还能做成嫡宗子，今后担当老爷的万贯家业。总比跟了我这个无钱无势的娘要强上百倍。”抽泣一阵子，涕不成声，她又哽咽着说：“《石头记》中的贾宝玉生得再好，跟了赵姨娘身边，就也变成了贾环了。”

她见我真是为她忿忿不平，也淡淡地堆出些笑容欣喜说：“‘但行功德，莫问出息’。我自作我分内的事儿，旁的，随她们去说吧。”她黯然地掐下一朵梅花，插在我鬓角说：“现在她有了儿子，又得了势，也就安生些光阴了。”

“滚下去，不要让我再见你！”致深郁怒道。金侍郎忙扮出一脸笑意来安慰，“铭公，小孩子嘛，渐渐来。”

我压下一口气，心下想来对于她的确不成操之过急。此次反是给她钻了空子，好个奸刁的六姨太！

我回房，望着天上浓云密布，暗紫色一片冻云压来天涯。无边无边的暗淡，望上一眼便感觉心头压抑。

我来到五姨太慧巧的蘅芳苑，却见一道红毡铺路，蜿蜒在莹白的皑皑雪地里，一起蜿蜒去了前院方向，如美人锦袍素衫腰上系了一条夺目的红绸带，夺目刺目。我愣住步，清楚这是宫里来人了，踟躇在长廊下，我远远了望着。才回身欲走，俄然内里出来几小我，行在前面的是那位穿着富丽崇高的白嬷嬷，我认得得，只是躬身谨慎随行的慧巧去面带诚惶诚恐唯唯诺诺之色，一起恭送到了仪门才回身返来。

她无法点头，叮咛丫环不必跟从，随我一起去后院赏那几株新发的白梅，行在雪地里，双手捂了冰冷的脸说：“太后遣人来怒斥我了。”

“这不是恶人先告状吗？爷就这么容了她如此放肆胡为，都闹去了宫里？”我当真的气恼起来，话出口反有几分悔怨说得过直，便顿了顿说：“只是委曲姐姐了。”

尺素低低说：“怕是又要变天下大雪了。”

慧巧缓缓点头感喟：“爷的内心，怕对我也是生了腻烦了。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现在也好，昨儿个爷还说，现在老六闲来无事，恰好我这身子入冬便是病歪歪的。今后府中外务，就交由老六来做主打理了。”

五姨太噙着那抹淡然安闲的笑拜别，身后一片风起，卷起雪雾茫茫一片，冰冷的冷了心尖儿普通的难过。

我不过为人出一口气，这事儿的正主都绝望要放弃，我又往那里着力去？我的心头垂垂发冷，一颗心也感觉落寞了。

我望着她一笑，公然她是个明白的。

“mm走吧。”她说，“宝儿能跟在他六娘身边，也是他的福分。”

我一惊，这谈笑间府里就易了女主？五姐姐竟然被萧瑟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