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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悍妇人邀功反惹祸 王御史视察出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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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是如此,蒋爷总得有话给你。”

王篆至此已全都明白了其中蹊跷,但他彻夜里没故意机审理此事,便叮咛把王大臣押下去收监严加看管。

夏婆说罢,抬腿就要走人,白浪仓猝把她喊住,说道:“大娘请留步,大爷我有件东西给你看。”

“你说甚么?有人冒充巡卒?这究竟是多么样的事情,你从实招来。”

夏婆身子忽闪忽闪的,两只耳朵上戴着的镶金大耳环摇摆晃让民气烦,本没个好表情的白浪内心头连续骂了几声“母狗,母夜叉”,才讪讪地说:

五城兵马司崇文门内姑苏胡同巡警铺

听得夏婆领着黑柱子唧唧喳喳走远,院子里又复归于安静。王篆喊了一声:“张把总。”

“何事?”

“蒋爷是咱的头儿,咱上这里来,是他点头承诺了的。”

“看来,你小子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好,就依你的,现在就去巡警铺。黑柱子,先把他那鸟玩意儿留一留,去了巡警铺再说。”

“亏你还要钱。”

从夏婆的“街头香”到姑苏胡同的巡警铺,约有里把路,不消半晌时候,夏婆一行就到了巡警铺门口,脚一踏进院子,夏婆仗着人熟地熟,也不及细看,就扯着嗓子尖声尖气喊道:

当兵士押着王大臣退堂时,站在一旁的夏婆幸灾乐祸。王大臣见了内心不平,俄然脚步一收,回回身来犟着脖子喊道:

“你们想干甚么?”白浪喊道。

夏婆拖腔拖调复述了一遍,公堂里响起一阵窃窃的笑声。王篆本也想笑,但一咬牙忍住了,一拍案台,大声斥道:

“好吧,那就先记在账上,转头给。”白浪说着抬脚就要出门。

“我就是刘金贵,不信,你去巡警铺问。”

却说在巡警铺里坐堂的这位大官,恰是巡城御史王篆。下午,内阁书办来到五城兵马司衙门,送来了首辅张居正给王篆的手谕。奉告明日辰时,李太后要去昭宁寺敬香礼佛,要他务必“清净门路,经心庇护,慎始虑终,不成有万一忽视”。接到这道手谕,王篆哪敢怠慢,当即就把衙门里的佐贰官以及掌管京师各路巡查治安的十八名把总全都找来,就如何清理街道,圈禁流民,防备突发事件,临时增加彻夜巡查兵卒等切要事体作了详细安插。须知都城的治安,启事五城兵马司、锦衣卫和东厂三家共同卖力。锦衣卫、东厂是直接由天子节制的警探、刑狱合一的构造,唯有五城兵马司是当局体系的警事机构,统领着京师城中的一百二十多个巡警铺,卖力京师巡查治安,接管公众报警、追捕和缉拿案犯。五城兵马司衙门的堂上官,就是巡城御史。打重新皇上即位,王篆这个巡城御史就一刻也没有轻松过,常言道天下事大,大不过改朝换代。在这期间,都城中如有任何有碍圣朝的祸事产生,都会是他这个巡城御史的弥天大罪。谢天谢地,在这新旧瓜代之际,除了皇城中的争斗,京师空中还算风平浪静。但是明天李太后的出行却让王篆感到压力很大。就是张居正不打号召,他也晓得这件事的分量,是一点不对都出不得的。以是,这个告急集会一开就是两个时候,直到感觉万无一失了,王篆这才号令与会者分头行事,各负其责。他本身则于散会后,在衙门里胡乱扒了几口饭,叮咛起轿来到了姑苏胡同巡警铺。这里是皇城去昭宁寺的必经之地,属于明日防备治安的重中之重,王篆委实放心不下,便亲身连夜来这里督查。

“说,刘金贵那里去了?”王篆又问了一句。

“这一带流民多,窑子街就赚他们的钱。”

“好药好药,下次来必然先吃一颗。”

夏婆接过这块长三寸宽一寸被漆得红彤彤的木牌,她虽不识字,但认得这是“衙门人”凡是用的腰牌。便把木牌递给略识几个字的黑柱子。黑柱子就着头顶上灯笼的亮光,磕磕巴巴念叨:

“在我这儿呢。”

屋子里顿时堕入了死普通的沉寂。

王篆又扭头盯着蒋二旺,嘲笑一声说:“蒋二旺,你玩的这些猫腻,本官暂不究查。明日从你这里到昭宁寺一带的治安,若出半点不对,本官扒了你的皮。”

王篆瞄了一眼夏婆头上满插着的镶金金饰和涂了厚厚脂粉的一张冬瓜脸,内心头顿时像吃了一只苍蝇。他皱着眉,没好气问道:

“你开的窑子是不是最大的?”

“窑子街有多少家窑子?”

“交了钱走人。”

“小的不是,小的名叫王大臣。”

“咱说给蒋爷送了个两只脚的骚狗公来。”

“小的在。”坐在案台右下角的张把总赶紧起家。

“唔,”王篆点点头,他要的就是这句话,接着问王大臣,“谁让你顶替的?”

“啊?”王篆又昂首看了夏婆一眼,这女人也正拿眼瞅他,眼神中藏着的那股子淫荡让王篆很不受用,他接着问,“你方才在院子嚷甚么?”

黑柱子瞄了白浪一眼,又一字一顿念叨:“刘金贵。”

“谁让你顶替的,刘金贵现在那边?”

黑柱子便从火伴手中接过一把剔骨尖刀,一手抓住白浪的那条“地蚕”就要下货。

“是呀,肩上还被咬了一口。”

“干何谋生?”

“那,你为何磨蹭半个时候才出来?”

“新来的,但是蒋爷没交代呀。”

“本大爷恰是。”

“一进窑子街,咱就发明你小子不隧道,但没想到,你竟敢欺到老娘头上来。黑柱子,你们看着办吧。”

夏婆觑着蒋二旺,她见这位老相好神采蜡黄,嘴唇颤抖着不说话,内心头不由骂了一句“饭桶”,便替他答了:

夏婆顿时神采一变,一拍巴掌,立马就有两名壮汉不知从甚么处所钻了出来,一左一右把白浪夹在了中间。

黑柱子又胡乱地帮白浪穿上裤子,像拎小鸡一样把他从地上拎起来。然后押着他,跟着夏婆,一起推搡着朝姑苏胡同走去。

立时就有几个兵士回声上来,慌得夏婆叩首如捣蒜,要求道:“大老爷,打不得打不得,老身说的是实话,这骚,啊不,这冒充巡卒的家伙,已被老身捆来了。”

“这你也管得着!”

“我是新来的。”

“店主,还是老端方?”黑柱子问。

兵士把夏婆扭进了公堂,这婆娘哪曾见过这等步地,顿时心中发怵。但她毕竟是浑噩无知之人,不懂见官的端方,一根桩站在那边,两只眼睛还四周睃看。

立即就有四名手持水火棍的兵士挺身向前。

“咱这窑子街的地盘,就归姑苏胡同巡警铺统领,这铺里的十几位兵爷,另有管事的档头蒋爷,没有谁咱不熟谙,可咱就向来没有见过你这位刘爷。”

“到!”

“这位夏婆拐卖良家妇女。”

伴同王篆前来的卖力崇文门一带巡警铺的一名姓张的把总吼了一句,唬得夏婆双腿一抖,身子顺势跪了下去。

“金枪不倒。”

白浪费心吃力折腾了半个时候,骂骂咧咧走出那间屋子,来到过厅,等待在此的徐娘迎了上来,开口说话前先耸了耸鼻子,因为她闻到了白浪身上黏腻的汗味。她顺手递给白浪一碗凉茶,淫笑着问:

王篆指着跪在地上的王大臣,下号令道:“把这厮拖下去,狠狠地打,打断他的双腿。”

“骚——狗——公。”

“来人!”

“枣妮儿是丈二金刚,咱大爷摸都没摸着。”

“蒋二爷,你看看,咱给你领了个两只脚的骚狗公来了。”

“开窑子的。”

“蒋爷说了,要咱玩得纵情。这是咱巡警铺管的地头儿,有甚么事担待得起。”

因为事前未打号召,当王篆的大轿俄然停进了姑苏胡同巡警铺大院,该铺的管事档头蒋二旺还在劈面的一家小酒坊里猜拳喝酒。铺院门口黑黢黢的,连灯笼也未曾点亮。进得屋来,只见两个值班的兵卒对坐,抱着胯子闲谈,余下兵士倒是一个也未曾瞥见,王篆顿时大发雷霆。他让值班兵士把蒋二旺找来,劈脸盖脸一顿臭骂。号令他当即派人把全铺二十名兵卒尽快找返来。遭此一吓,蒋二旺的酒醒了一大半,他跳进跳出,差未几畴昔了半个时候,兵卒才找返来一大半。一向踞坐在堂的王篆余怒未消,把个蒋二旺足足骂了半个时候,正在这不成开交之时,恰好夏婆不识好歹地撞了出去。

“小人不是在籍军士。”

四名军士一声应诺就要脱手,慌得王大臣膝行上前,苦苦要求道:“请大人饶命,谅小人这是初犯,今后再也不敢了。”

也不等夏婆答复,早有两个兵器上前把她架住,连拖带拽带进廨厅。

白浪哭丧着脸恳求道:“我身上的确未曾带钱,如许,你派人随我到巡警铺里去取。”

“黑柱子,带人上来。”

“甚么药丸子?”

“是。”王大臣瑟缩地看了蒋二旺一眼。

“那你为何要冒放逐士,滋扰肇事?”

“没上手?”

“何人大胆,竟敢来此鼓噪,带上来。”

“大人既如此说,容小人禀告真相。”

王篆小三角眼往上一吊,斥道:“本官能够饶你,洪武天子亲身制定的《大明律》却饶你不得,在籍军士嫖娼者,斩无赦。打断你的双腿,这还是本官的通融,拖下去。”

白浪鸭子死了嘴硬,兀安闲地上抖狠:“日你妈,你们想造反了!”

夏婆一声嘲笑,咬着牙斥道:“你小子还想在老娘这里瞒天过海,实话奉告你吧,老娘同姑苏胡同巡警是肉连皮的干系,不要说那边的人,就是那边的任何一个物件儿,没有老娘不熟谙的,你冒充刘金贵,就这一点,我打死了你都不犯法。”

王大臣一出去,便很识相地跪下。王篆扫了他一眼,问道:“你是这个巡警铺的?”

“每天有多少嫖客?”

“你叫甚么?”

“啊,你是巡警铺的,”夏婆紧绷的神采顿时败坏了一些,她很熟行地对黑柱子说,“你再念念腰牌的背面。”

王大臣看了一眼蒋二旺,不出声。

“传我的令,你亲身带五百名巡查兵,连夜把窑子街给我封了。”

“大人,小的另有要事禀告。”

“啊,你不是刘金贵?”

“不是最大的,但必定是最好的,”夏婆提及“买卖”来,顿时就眉开眼笑,嘴巴上毫无遮拦,“我家阿谁枣妮儿,不是我夸,全窑子街找不出第二个来,大人您是身份太高了,不然,老身就让您去尝个鲜。”

“大胆恶妻,竟敢对本官如此说话,来人,把这恶妻拖下去,狠狠打!”

“我们也不想难为大爷,交了银子,你走人。”

“是。”张把总领命而去。

王篆明是问王大臣,眼睛却盯着蒋二旺。这位档头额头上早已汗如雨下,恨不能找个地缝儿钻出来。到了这个枢纽眼上,王大臣才晓得闯了大祸,也是严峻得嘴唇发乌,不知说甚么好。

夏婆说:“部下包涵则可,拿钱来。”

“钱哪?”

“慢着。”夏婆伸手把路一拦,“你想认账?”

“买卖有这么好?”

“猖獗,出去!”

“大爷这是实话,”夏婆以里手的口气说道,“像你这类男人,咱见很多,进了窑子,都是先等不得,后狠不得。实在,你只要不那么急,咱这里给你吃一颗丸子,你的那根钉,就真的成了铁做的。”

“值!”白浪一口气喝完那碗凉茶,咂了咂嘴没好气地说,“进房前,那女人叫枣妮儿,折腾这半个时候下来,本大爷成了枣泥儿了。”

“甚么?”白浪眯眼问。

白浪只当是夏婆用心戏弄他,也不想在此久留,说着闪身就要出门,夏婆赶紧把他扯住,喊了一声“大爷留步”,接着把手一伸。

白浪感到肾囊根部有一股子冰冷,那是刀片抵在那儿,他顿时惊骇万分,忙不迭声告饶叫道:“大娘,部下包涵。”

夏婆把手伸进月色麻布襟褂,取出那块腰牌,中间的军士接过,双手递了上去。

“哼,麻雀吃蚕豆,摸摸本身有多大个屁眼!”

刚喊完,夏婆这才发明院子里不对劲,常日里空荡荡的院子,现在歇了一乘八人大轿,沿着墙根,另有一二十匹马。从院门到公廨门十几步路,站了两队兵器。廊沿下还一溜站了八个兵士,每人手擎一盏写有“巡城御史”的明白纱灯笼,把个院子晖映得如同白天。夏婆一看这架式,晓得有大人物光临,仓猝伸手掩嘴,一扭腰要退出去。正在这时,公堂里传来一声厉喝:

“如何啦?”

王篆来了兴趣,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前倾了。蒋二旺也非常吃惊,一双眼睛死盯着夏婆,铜铃一样大。

“赖又如何样?”白浪想抖狠。

王大臣接着就把玉娘的事讲了。玉娘这个名字,王篆并不陌生,她不但让高拱赞叹,同时也获得张居正的激赏,只是不晓得此玉娘是不是彼玉娘。王篆也不搭话,挥手让兵士把王大臣带下去,然后问夏婆:

挨了骂的黑柱子来了火气,朝白浪的屁股猛踢了几脚,白浪杀猪似的嚎叫。夏婆这时已坐到木椅上,眯眼看着地上乱滚的白浪,又说道:“褪下他的裤子。”

黑柱子领命做了,白浪暴露了白生生的屁股。黑柱子又把他掀翻过来,白浪两胯间的那根东西,像一条地蚕耷拉着,景象委实狼狈。

“不是冒充,是顶替。”王大臣嗫嚅着。

“三十多家。”

“说!”

“夏——荷女。”她本想说夏婆,一想不对劲,便改口说了个她本身都感觉陌生的名字。

“进了咱的地儿,咱就管得着。”

一瞥见带上来的人,蒋二旺不由在心中悄悄叫苦。本来此人叫王大臣。三天前,本铺巡卒刘金贵得痨病而死,恰好有人先容王大臣前来找他谋个差事,他便让王大臣顶替刘金贵当了巡卒。按洪武天子定下的端方,各军卫的在籍军士,分本兵和流兵两种,本兵采取世袭制,父死子替,代代相传,而流兵则随时招募。本兵每月禄米两担,较流兵高出一倍还多。这刘金贵世袭本兵,膝下无子,人一死即是报了绝户。按例要上报到五城兵马司衙门刊出军籍,但蒋二旺想吞占刘金贵的禄米,便大胆让王大臣顶替了,言明刘金贵的禄米各得一半。王大臣爽然承诺。今天下午,蒋二旺才把刘金贵的腰牌给他,言明显日到铺就任。没想到这么快就出了事。

夏婆吓得一吐舌头,不待人来,早已脚底下抹油,溜之大吉了。

“你想要咋样?”

“大爷,这枣妮儿值吧?”

王篆指着跪在地上的王大臣,下号令道:“把这厮拖下去,狠狠地打,打断他的双腿。”

王篆把那面腰牌翻过来倒畴昔看了几遍,眼角的余光却一向谛视着蒋二旺。只见这位档头抓耳挠腮,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王篆阴阴地一笑,俄然大喝一声:

夏婆跪在地上,把事情一五一十说了。说罢,又扭头朝院子里大喊了一声:

“刘金贵三天前就死了。”

“你叫刘金贵?”夏婆问。

夏婆听了这话,讪讪一笑,随之神采就冷了。须知这位夏婆是窑子街上的一只母老虎,同姑苏胡同巡警铺的管事档头蒋二旺干系非同普通。这蒋二旺世袭军籍,在姑苏胡同巡警铺干了差未几二十年,夏婆年青时就是他的相好。恰是因为有了这层干系,夏婆才有恃无恐,成了窑子街上一粒咬不烂嚼不碎的“铜豌豆”,崇文门一带喜好惹是生非的地痞恶少,也没有哪个敢到她开的“街头香”来撞太岁。并且,蒋二旺本人也束缚部下,不准他们到“街头香”来占便宜。这些年来,除了夏婆宴客以外,巡警铺军卒是断不会到“街头香”来揾食的。但是眼下这位自称叫刘金贵的巡警竟然敢犯讳,夏婆鉴定此中有诈。以是,待白浪话头一落,夏婆就朝黑柱子使了一个眼色,说时迟当时快,只见黑柱子两人朝前一扑,顿时把白浪掀翻在地,取来一根麻绳,三下两下把他双手反剪捆了。

白浪说着撩起麻布长衫,从腰间摘下一块小木牌递给夏婆,不无傲气地说:“你看看我是谁。”

“腰牌呢?”

“是!”

“跪下!”

“我没带钱。”白浪拍了拍身上,表示一无统统。

夏婆咧嘴一笑,以一种见过大世面的口气说道:

“送甚么来?”

这廨厅原也是夏婆熟谙的,在此坐堂问政的蒋二旺是她多年的相好。只是眼下正堂的台案背面,坐着的是一个她不熟谙的大官,而常日坐在这个位子上威风八面的蒋二旺,现在却像一只发了瘟的鸡,蔫头耷脑地站在台案左下角梁柱前。

“是。”夏婆答。

“少则几百,多则上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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