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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赵知府蝎心施毒计 宋师爷巧舌诳冤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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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大人,老太爷的伤势稳住了,谅不会有事,府衙里有很多公事,你先归去吧。”

张文明点点头,气鼓鼓地对家人说:“你去回他,不见!”

“他说,他来负荆请罪。”

“真的?”

“就为那块田。”赵谦为了撤销老太爷的思疑,竟不吝扯谎,“传闻金学曾来荆州不到半个月,就偷偷摸摸调查那块田的事。”

“唔,唔?”

“看我们,哼,”绿头苍蝇本想说“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美意”这句话,但究竟不敢说出口,只是咕哝道,“有甚么都雅的。”

“你不必担忧,”宋师爷从袖子里抽出两张纸来,递给陈大毛说,“本师爷虑着这一层,已替你们把状子拟好了。”

“卑职方才说过,金学曾来荆州半个月就开端查访了。”

“他是当事人,怎能不点。”

陈大毛与李狗儿一齐抬开端来,惊诧得合不拢嘴。宋师爷表示狱卒出去把风,接着说道:

天煞黑,一个头戴程子巾身着深蓝梭子布直裰的半老头子走进了荆州府大牢。在狱卒带领下,他穿太长长的甬道,在稍稍靠后的一间牢房门口停了下来。凌晨在奥妙观门前惹事的李狗儿和绿头苍蝇二人被税关巡差当街拿了关进州府大牢。对于抗税之人,税关有权拘拿,但税关不设刑狱,所拘人犯只能放到州府大牢羁押。因为扳连张老太爷受伤,这二人一押进大牢就遭到皮肉之苦——打他们的不是税差,倒是看管大牢的狱卒。绿头苍蝇犯刁,还被狱卒用了一回拶子,十个指头被夹得鲜血淋漓。狱卒翻开牢门,陪半老头子走了出来,屋子内黑黢黢的连人影儿都看不见,狱卒点亮了随身带来的竹架捻子灯,这才瞥见两个犯人半躺在霉味呛人的稻草堆上,狱卒朝他们吼道:

“你想说该不会死吧,是不是?”宋师爷捅出了陈大毛的担忧,嘲弄道,“你这只绿头苍蝇,这一回闯了大祸了。”

李狗儿把事情颠末讲了一遍,宋师爷听了又问:“把你们关出去,你们是服还是不平?”

“有何主张?”陈大毛眼睛一亮,俄然一拍脑袋,“哎呀我差点忘了,方才禁子大爷说您是荆州府衙的刑名,只要大人您肯开恩援救,我陈大毛就能逢凶化吉。”

“啊?”

“我只叮嘱你一句,万不成节外生枝。”

陈大毛看了看,倒有一半字不认得,只得退回给宋师爷,觍着脸说:

“卑职倒是有个主张,能够叫他金学曾身败名裂,灰溜溜滚出荆州,”赵谦说着把脑袋凑到张老太爷耳边低声说,“只是此事,尚需张老太爷大力互助。”

“他当了巡栏官又如何的?我看他姓段的也不是甚么大德君子。”

“这是啥时候的事情?”

“扫尾的几句话,应当如许,”陈大毛想了想,念叨,“我陈大毛与李狗儿,实在委曲得很,我们两家欠税是真,但向来就不认账,只是人穷志短,一时还他不起。但偌大江陵城,欠税的何止我们两家,越是大官家大富户欠得越多,为何不去逼迫他们,反而要对我们丁民小户大刑服侍?说穿了,荆州税关是狗眼看人低。大官家他不敢逼,逼了就自断出息;大富户他不能欺,欺了就断财路……”

“这第三条也很紧急,因围殴事件产生在江陵城内,卑职筹办归去找来江陵县令,责成他就此事写一道题本急奏皇上,一申民意,二劾税官残暴。”

“这些衙门在那里我们都不晓得。”

“啊,请金大人念给咱听听。”

张文明总感觉内心不结壮,言道:

“您莫非还没看清,金学曾是一匹中山狼!”赵谦满脸肝火,一个劲儿地煽乎,“平常他架起膀子自称是圣是贤,实在,他满肚子杂碎,坏得很哪!依咱说,干脆操纵这件事,把这姓金的赶出荆州!”

“该不会……”陈大毛把剩下的半句话咽了归去,接着就是几个清脆的酒嗝。

“我,他为何要整我?”张老太爷不大信赖。

“别人呢?”

“卑职让人去动员那些被承差围殴或打伤的税户,联名给府衙以及湖广道抚按两院上民本诉状,告荆州税关疏忽皇恩,私开刑宪。北京部院大臣中,有很多湖广籍人士,这些民本诉状也务必送到他们手上。宦游之人,谁无乡情?像王之诰、李义河等股肱大臣,都是首辅大人的莫逆之交,若告状税户获得他们的怜悯,他们再传达于首辅,说话的分量就不一样了。”

“那,你说如何办?”

“老太爷,这会儿感受如何?”

狱卒脸一横又要发作,宋师爷把他拦住,从身上搜出一点碎银递到他手上,说:“你去街上买几样菜筛一壶酒来。”

张文明神采大变,出气也不匀了。沉默了一会儿,他瞅了赵谦一眼,抱怨道:

“不但是中山狼,并且正在发情!”赵谦咬牙切齿暴露一副恶相,尽自咒道,“一粒老鼠屎,打碎一锅粥。金学曾一来,荆州就休想安静。”

“这糙米饭已表示了赵大人的官箴,”金学曾扒尽碗中的最后一颗饭,打着饱嗝说,“客岁秋上,下官写了一首十字歌,也算是官箴了。”

“咋样了?”李狗儿严峻地问。

“真的?”陈大毛又是一惊,双脚跐着地上的稻草。

“能!”

“在你们眼中,衙门中人都是只认银钱不认理的歹人。明天,我宋某偏要对你们说,我断念援救你们,不收你们一个铜板。”

“你若不躲在张老太爷背后,他能挨这一棒?奉告你吧,张老太爷若真有个三长两短,第一个绑赴市曹斩首的必定是你。”

“宋师爷,兔子是狗赶出来的,话是酒赶出来的,你这衙门里的尊朱紫,为何要进大牢来请我们喝酒,该不是明天要割我们的头吧。”

“你当初送我这块官田时,不是说万无一失吗?”

赵谦阴一句阳一句煽风燃烧,数落了金学曾一大堆的不是,倒把张老太爷弄得没了主张。这话从别人丁中说出,他并不会太在乎,但赵谦如此说,就不能不引发他的正视了。这赵谦与张老太爷究竟是甚么干系?他为何又如此悔恨金学曾?提及来倒是有一段隐情。

张文明盯着他,又问道:“第二呢?”

“你说个价儿。”

陈大毛一听,也赶紧接嘴:“对呀,我家欠下四两多匠班银,也冇得钱还,我也不消救了。”

“这么多大官都说我们委曲,为何还要对我们用刑,你看,我这双手被拶成啥样儿。”

“不过,事在报酬,二位要想保命,也还是有主张可寻。”

“传闻我的前任李大人来,赵大人赠给他‘有为而治’四个字,愚职此次到任,不知赵大人又有何真言相送。”

“银子呀,”李狗儿说,“俗话说县里衙门朝南开,有理无钱莫出去,宋师爷美意救人,高低办理都要银钱开路……”

“如许也很好。”张文明感觉赵谦思虑已很周到,想了想,又弥补道,“我也能够给叔大写封信,讲讲这事儿。”

“段升是税关的巡栏,你们怎敢和他作对?”

“我呢?”李狗儿怯生生地问。

“老太爷放心,一应事体长辈亲手措置,管保万无一失。”

李狗儿摇点头,陈大毛看看本身一双皮开肉绽的手,苦笑着说:“我倒是念了两年的书,但几个字儿写出来像是鸡脚扒的,何况这手已是不能握笔了。”

“你叫甚么?”

“甚么价儿?”宋师爷胡涂了。

赵谦神采一红。自宋师爷去北京带回动静,说首辅大人要拆毁这座牌坊时,这事儿就成了他的一块芥蒂。现在听到金学曾的挖苦,他回道:

陈大毛与李狗儿刚把指模按完,宋师爷像收宝贝似的从速把状纸折叠起来塞进袖笼,然后一脚跨出牢门,转头小声叮咛道:

说到这里,赵谦起家告别,刚站起家来,忽有家人来禀报:“老太爷,荆州税关金大人求见。”

“卑职怕惹老太爷活力。”赵谦见老太爷变了神采,内心偷偷欢畅,顺势又补了一句,“这个金学曾,比蝎子还毒。”

陈大毛不平,犟嘴道:“只要如许才解气呀,李狗儿,你说是不是?”

“荆州税关的主簿张大人。”

“你让我把话说完,”李狗儿不肯让宋师爷打断话头,持续说道,“宋大人,你的美意我领了,但我李狗儿穷得只剩屁股搭两胯,连八两银子的欠税都交不起,那里还付得出情面钱,要救,你救绿头苍蝇吧,我免了。”

说完,宋师爷噗的一口把灯吹灭,跟着狱卒摸黑走了。

“晚餐不是吃过了吗?”站在门边的狱卒白了绿头苍蝇一眼,没好气地说。

“他来干甚么?”

“他们来了。”

“他想如何做?”

“狗儿,你识字不?”陈大毛问。

“税关的人,一个个都似活阎王,犯在他们手上,不丢命也得脱层皮。以是你们两个必然要告他们。”

“好,你听着。”金学曾不假思考,随口念叨,“一肚子坏水儿,二眼泡儿酸气,三顿发霉的糙米饭,四品吊儿郎当官,五毒不沾,六亲不认,七星高照走大运,八面小巧咱不会,九转真丹是惩贪,十面埋伏谁怕它。”

赵谦命衙役备下四菜一汤,那四道菜是:一小碟花生米,一盘子炒茼蒿,四块酱干子,一碗蒜苗炒鳝鱼算是荤菜,汤是神仙汤——一钵子放了盐的净水,撒了点葱花,旋了些蛋花。那饭的色彩黄得像痨病人的脸,原是发了霉的糙米煮成的。一看这饭菜,金学曾就晓得赵谦用心整他,此前他已传闻前任李大人上任伊始,就被赵谦拉进醉乡,每天泡在酒缸里,大盘海碗吃出了胃胀。现在对他这般欢迎,申明赵谦对他不但心生芥蒂,而是要用心作对了。此时他也不计算,自添了一大碗,津津有味地吃起来。倒是陪吃的赵谦本身消受不下,一粒一粒往嘴里挑,像吃药似的,金学曾看在眼里,一边大嚼,一边笑道:

“我们动手早,他往哪儿捅去。再说,首辅大人总不会向着他吧。”

“赵大人,你这荆州府衙门的糙米饭,真正称得上天下第一甘旨啊!好吃,好吃!”

赵谦一脸苦相,以下辈的口气恭敬答道:

“起来坐好,这位宋大人,是府衙的刑名师爷,专门来看你们的。”

“你们两人要想摆脱罪恶洗清本身,现在只要一个别例,反告税关。”

“对。”

张老太爷忘了头痛,瞪着赵谦,抱怨道:

“老太爷出了这大的事情,咱怎能一走了之。首辅大人又不在跟前,咱就代表他,略尽人子之情。”

“陈大毛。”

“我来这里,就是想帮你们。”

当接任的金学曾来到荆州时,赵谦本想如法炮制,但碍于金学曾是首辅跟前的红人,正扯着顺风旗,加上他在都城做的那些事情都是揭短参邪,是以不敢冒然行事。那一日,金学曾例行公事前来府衙拜见,赵谦特地换了一件半新不旧的官袍走到廨房与他相见。行过礼后分宾主坐定,约略酬酢,接着提及公事,金学曾实心实意想获得帮忙,赵谦却一味地打哈哈王顾摆布而言他,金学曾内心头老迈不欢畅,讪讪问道:

狱卒接过碎银悻悻而去,宋师爷姑息着也在烂稻草上落座,问绿头苍蝇:

“还请师爷大人念给我们听听。”

“如此说来,这金学曾真是一匹中山狼了。”

两人刚把手伸进印泥匣中,只见那狱卒急仓促出去,向宋师爷禀道:

张老太爷想了想,又担忧地问:“如果金学曾一意孤行,硬要把那块田的事儿捅出去如何办?”

“事情是你引发来的,治起罪来,你也不能轻饶。”

陈大毛一咬牙,狠心说道:“斩首就斩首,我认了。”

“这是为何?”陈大毛不解地问。

“你们就朝荆州府衙和省抚按两院告,状子一式写它一二十份,凡湖广道及荆州见衙门一份。别的,还寄一份给都城都察院。”

陈大毛越念越气,竟站了起来如同演讲,宋师爷见他越说越离谱,赶紧打断他的话头:

“也好,那就叨扰一顿,”金学曾心想在饭桌上摸摸环境,竟不推让,笑道,“下官蹭饭吃,在都城里出了名的。”

“点不点阿谁段升的名?”

自主政税关今后,赵谦真正开端了他一脚踏金一脚踏银的宦海生涯。他生性贪啬,在江陵县令任上,过手的银钱太少,想贪墨也弄不到多大长处。再加上当时他还在打垫铺底寻背景,行事还守几分本分。到了税关却分歧,一来他感觉本身多年的媳妇熬成婆,是该讨取回报的时候了;二来这税关银钱收支像大河里淌水,仅榷场买卖税一项,就有多少油水可捞?赵谦自恃有张老太爷这个大背景,大小事情有恃无恐,上任不到半年,家中的门槛几近被大小商贾们踏破了。这些贩子都是挖洞穴生蛆的主儿,为了逃税,甚么样的事情干不出来?那些时势实在他家中做成了多少笔肮脏的买卖,只要天晓得。但是好景不长,他管了两年税关以后,户部一道咨文下来,把税关收为部下,主政的巡税御史改由户部直接任命。赵谦本想再请张老太爷出面找张居正讨情持续留任,怎奈户部尚书王国光早就作出议决,天下十大税关的老堂官一个不留。咨文下达之日,新任命的十大巡税御史姓名都上了邸报。不过张居正还是给了家父面子,将赵谦官升一级,改授荆州知府。以往税关附属知府衙门统领,现在却与荆州知府平级,都是四品衙门,这类窜改冲消了赵谦升官的高兴。以往坐在税关衙门值房里,他的感受是坐在金铺里。现在坐在府衙的正位上,权力固然大了,但过手的银钱却少了很多,是以心下常常怏快不乐。以是,当新任巡税御史李大人前来荆州与他交代,半是对付半含诚意向他这位前任请教时,他竟毫不客气地向那位李大人送了四字机宜:“有为而治。”李大人在户部当了多年的郎官,税政之事无一不通透。但此人向来没有做过独当一面的大事,是以儒雅不足而霸气不敷,是非曲直心中稀有,摆上桌面却怕获咎人。他一到荆州,就晓得赵谦是张老太爷的第一号座上宾,各衙门的人都对他畏敬三分。晓得这个背景,李大人固然对赵谦的霸道心下不满,却也不敢分庭抗礼捋他的“虎须”。再加上这赵谦固然盛气凌人,对这位李大人却还算礼敬。来的头一个月,几近每天都有饭局请他。赵谦只是牵头,轮番做东的都是荆州城中有头有脸的富商富商。珍羞奇馔美酒美酒,把个李大人嘴都吃麻了,胃气滞胀老长时候也消不下去。持续这么吃下去,李大人总算明白了“有为而治”的含义。他情知本身斗不过赵谦,干脆就当一个吃喝玩乐清闲安闲的散仙,一年今后,终落得个撤职回籍的了局。

“不不不,李狗儿你听我说……”

见陈大毛抉剔,宋师爷心中不快,回道:“你想如何改,说给咱听听。”

“此举甚好,另有呢?”

“要割你们的头真另有来由,”宋师爷说话的口气始终不阴不阳,“你们晓得,张老太爷现在咋样了吗?”

“谁?”

张文明敷了金疮药,火辣辣的痛已是止住了,只是血流很多了点,脑筋昏沉周身酸软有力。他靠在垫高了的枕头上,哼哼唧唧答道:“郎中看过,只伤着皮肉,静养几天就会好的。”

“老太爷,不但是整我,另有您哪!”

“食俸之人,司牧处所,焉敢忘怀吐哺之心,鄙人所为,仅守官箴罢了。”赵谦说的虽是谎话,却一脸持重。

两人脖子一缩,复又哭丧起脸来。宋师爷瞧他们那模样又好气又好笑,正色说道:

陈大毛恭维着答道:“宋师爷才高八斗,这状子写得斑斓,只是这开端一段,过分文绉绉了。落款是我和李狗儿,我们两个大苕如何做得出如许花团锦簇的文章?是以,恕小人莽撞,我想大胆改一改。”

“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啊——嚏!”跐动的稻草霉味上冲,呛得宋师爷喷出一挂鼻涕,他揪着朝地上一摔,不美意义地笑笑,又接着说,“我们荆州府里坐纛儿的赵大人,江陵县衙里坐纛儿的罗大人,另有省上按院派驻荆南的按台孙大人,都感觉你们委曲。”

“为了帮你们打赢官司。”

“等会儿与税关的人见面,不要说我宋师爷来过,更不要提告状的事。”

“脑袋晕沉沉的。”张文明有气有力答复。

金学曾一板一眼念下来,非韵非诗的一段文,竟被他念得铿锵有力。赵谦仔谛听来,感到字字都有玄机,暗自忖道:“甚么客岁春季写下的,明显是这歪才现编的,他这是向我宣战呢。”内心头毛焦火辣,嘴里却哈哈笑道:“金大人的官箴,大有孤臣风采,下官佩服,佩服。”

“已坐在轿厅里。”

“湖广官员以及荆州处所百姓,莫不都以首辅为荣。本官此举,乃是适应官心民气,莫非做错了吗?”

“这是为何?”

“真他娘的朋友路窄,”宋师爷小声咕哝了一句,又道,“你俩快按指模儿。”

陈大毛说着就要趴下叩首,李狗儿把他一拦,猜疑地问:“宋大人,你真能救下我们?”

赵谦看到金学曾狼吞虎咽的模样,心想这家伙如何像头猪,嘴里却说:

宋师爷回道:“衙门都是替皇上办事儿的,违背圣意就叫抗旨,按《大明律》,凡抗旨者一概严惩不贷。”

陈大毛忘了本技艺指头被拶伤,一拳擂在墙上,顿时疼得“哎哟哎哟”乱叫。宋师爷表示他温馨,问道:

张老太爷仍惦记取刚才的话题儿,问道:“赵谦,你说金学曾想整你,可有证据?”

陈大毛忿忿不平,口无遮拦骂了起来。李狗儿毕竟是乡间人,只拘束地坐在一边,舒展双眉一言不发。这当儿狱卒买了几样卤菜打了一壶酒出去,就摆在地上,宋师爷让他们姑息着吃些。两个犯人一时狼吞虎咽,空不出嘴来发言。不消半晌,那壶酒就被喝得一滴不剩。陈大毛几杯酒下肚,更加肆无顾忌了,伸出脏兮兮的手指头,指着宋师爷问:

“是,但宋大人讲的衙门端方我确切不懂,可别为体味气把事儿办砸了。”

“都中午了,金大人若不嫌弃,就在衙中膳房里吃顿便饭。”

“真他娘的朋友路窄,”宋师爷小声咕哝了一句,又道,“你俩快按指模儿。”

“嗨,有甚么不会,愚职方才说过他是匹中山狼,逮着谁咬谁,首辅大人正视他,是没看清他这副德行。”

“老太爷,你可不能这么说,堂堂首辅大人的高堂竟挨了承差的闷棍儿,国朝两百年来都没有产生过的事。棍子打在您老头上,我的内心头也仿佛被人剜了一刀。”赵谦一副悲伤的模样,接着又吊起嗓门儿,顿脚骂道,“金学曾真是吃了豹子胆,竟敢调拨差人对您下此毒手,这一回,我饶不了他!”

张文明这才感到局势的严峻,他两眼无神地盯着床顶,仿佛在自言自语:

“这倒也是,但皇上远在北京,我们这江陵县还不是衙门说了算。”李狗儿叹道。

张文明摇点头说:“这事儿,跟他没干系。”

“又不是我打的。”陈大毛心虚地辩论。

赵谦听出金学曾话含讽刺,便反唇讥道:“金大人,你出息弘远,焉用本官提示。”

颠末这一回合,两人生下了龃龉。赵谦认定金学曾是个鬼难缠,已是十二分的防备;金学曾则信赖“道分歧不相为谋”的古训,断不肯与赵谦互通声气。过未几久,金学曾就认识到本身处于优势:一来荆州税关现有的吏员,多数都是赵谦招进的部羽,他上午在衙门里讲一句话,足不出户坐在府衙的赵谦下午就晓得了;二来赵谦是一府之长,手上把握着处所上民政司法大权,税关虽也是四品衙门,毕竟是户部派出机构,行事若得不到府衙共同,也是寸步难行。凭本身的直觉与经历,金学曾鉴定赵谦在税关主政时必然会有贪墨行动,但税关的账上,竟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迹……

“第一,老太爷千万不要说本身伤得不重,就躺在这床上,不要见任何人。”

宋师爷连诳带唬,把陈大毛与李狗儿两小我弄得六神无主,已是非常的懊丧。宋师爷见他们心境全乱,又收口说道:

张文明被税关差人乱棍打成重伤的动静,不消半日就传遍了荆州城。第一个赶到大学士府来看望的是荆州知府赵谦。他惶惑如丧家之犬赶到张老太爷的床前,看到老太爷头上包扎着的白绫另有血丝排泄,顿时就抹起眼泪来:“哎哟哟,老太爷,您痛得很吧?”

“行了行了,你那样末端,岂不是一竹篙打翻一船人?何况行文也分歧状纸的端方。”

话不投机,赵谦干脆不搭腔。金学曾起家告别,赵谦又冒充挽留,说道:

宋师爷也不推让,把那两张纸的状子重新到尾细念了一遍。开首一段说的是奥妙观前事情产生颠末,第二段细说了荆州税关如何疏忽皇恩国法,强征皇上已颁旨减免之赋税,现在已是激起江陵县百姓的公愤。告的虽是段升,但字里行间关头处都捎上了荆州税关的主政。最后一段,是宋师爷的对劲之作,他点头晃脑念叨:

“不要把叔大扯出去,那块田的事儿,他不晓得。”

赵谦一拧眉毛,减轻语气说道:

“第一,他想绕过内阁,直接向皇上奏本,说您侵犯官田。第二,这块田至今藏匿不报,五年下来,少缴了大笔赋税,应一体追缴。”

“赵大人,看你这身旧官袍,又咀嚼了你的衙门饭,下官内心头佩服,你是个可贵的清官啊!”

“你们写好状子,让家人带上到府衙伐鼓鸣冤,府衙帮你们送出去。”

“这也不打紧,”赵谦胸有成竹言道,“这类事情,就是首辅大人晓得了,一定还要抹下脸来和老太爷过不去?”

狱卒指着陈大毛和李狗儿:“来提他们两个。”

宋师爷念完,本觉得两个犯人会为之喝采,放下纸来,却见陈大毛眉内心蹙起老迈的疙瘩。

“李狗儿的话有几分事理,”宋师爷说,“但此次景象大不一样,咱荆州城中大小衙门十几个。除了荆州税关,其他衙门的堂官,都为你们抱屈哪。”

“为何人们叫你绿头苍蝇?”

“老太爷若能亲身出面,这事儿就有十成掌控。”赵谦镇静地说,“各方一齐行动,叫他金学曾四周楚歌。”

隆庆二年的时候,赵谦尚在江陵县令任上。境内长江改道,淤出一片荒田约有一千二百多亩,赵谦操纵县衙名义招了一些流民前去耕作。两年畴昔,那片田已被培植成上等膏壤。那年七月间,赵谦借口游海子湖赏荷花,把张老太爷请出大学士府。赏荷返来途中,在那一大片田亩跟前落下肩舆,赵谦指着面前这一片已抹了青籽儿的稻田,问张文明:“老太爷,您觉着这片稻田如何样?”张文明看着微风吹拂下的青青稻浪,随口答道:“好哇,这但是上等的好田。”赵谦利落地说:“老太爷既然喜好,这块田就送给您了。”“送给我?”张文明一惊,问:“这田是谁的?”赵谦道:“荒田,现由咱县衙暂管。”张文明一听赶紧点头答道:“既然是县衙管着的,那就是官田,我怎敢要。”赵谦察言观色,摸索着说:“只要老太爷肯赏光收下,下官就帮您办好一应手续,把这田过继到您的名下。”张文明游移了一下,不免镇静起来,也顾不得毒日头晒人,竟绕着那一块田亩走了一圈,然后担忧地问:“拿下这块田,会不会犯事儿?”赵谦大包大揽回道:“犯啥事儿?下官想好了,这是您家的祖业田,被水淹了几年,现水退泥现,合该偿还。”说着就从衣袖里抽出早已办好的田单,恭恭敬敬送到张老太爷手上,本来他早就办好了这件事。张老太爷不测获得这代价上万两银子的田产,实乃大喜过望,今后对赵谦刮目相看。第二年,因为他写信向儿子死力保举,赵谦升任荆州府同知,专管税关,这算是对赵谦馈送田产的回报。得意了这一肥缺,赵谦对张老太爷感激涕零,内心头也就更加信赖“有钱能使鬼推磨”是人间至理。

“至今还在昏倒着没醒过来呢。”

“李狗儿才是明白人。”宋师爷拿班做势赞美一句,接着摸出一匣印泥,说道,“我这辈子帮人写状子上千,没有一份出过不对,你们现在就在这状纸上按指模儿。”

“往哪儿告呢?”

“如何做,你说!”

几句话说得诚心,太夫人也不好再赶他,自回房安息了。差未几过了小半个时候,张老太爷才悠悠醒来,赵谦从丫环手中接过拧干了的热面巾替老太爷擦拭额头,殷勤问道:

“反告税关?”陈大毛一咂舌头,点头嗟叹道,“我们欠税不缴已是理亏,再反告上去,岂不是罪加一等?”

“唉,不怕仇家事,就怕仇家人。”赵谦恨恨地说,“金学曾铁下心来要在荆州挖地三尺,卑职有何体例。”

“金学曾,他来干甚么?”张老太爷问。

眼看张老太爷躺在床上含混了,赵谦却赖在房间里不走。这当儿,张文明的老伴太夫人踱进房来,对闲坐着的赵谦说:

“出息弘远,就不会从北京跑到荆州来了,”金学曾一笑,又道,“愚职到荆州的第二天,就去看了那座大学士牌坊,传闻是赵大人建议修建的,功德无量啊!”

“这,不会吧?”张文明猜疑地说,“他但是咱叔大亲身遴选来的。”

宋师爷又问李狗儿:“明天凌晨,你和税关的差役是如何打起来的?”

“理是这么个理儿,”李狗儿不信赖人间有天上掉馅饼的功德,又道,“皇上就一小我,哪管得了天下很多事情,自古官官相护,老百姓告官,还不即是麻雀告天,有何用呢?”

“金大人,咱衙门里头平常就这炊事儿,很多人吃不惯,没想到倒对上了你的胃口。”

“你越是伤得严峻,金学曾越是脱不了干系。干脆说你病危更好,首辅大人是个孝子,一听这动静,对金学曾就不会轻饶。”

“这么首要的事,你为何现在才说?”

宋师爷是赵谦的亲信,一肚子坏主张,但两个犯人并不知他的来头,出于本能,都用充满敌意的目光看着他。宋师爷佯装没瞥见,也不似狱卒那么凶,而是一脸和蔼说道:“有些事公堂上不便问,想来这里找你们聊聊。”

张老太爷一惊,欠欠身子想坐起来,赵谦从速上前替他把背垫高一些,答道:

就在两边暗中较量儿时,俄然产生了张老太爷挨打的事件,正一门心机揣摩着如何整垮金学曾的赵谦,乍一听到这个动静,立即感到这是天赐良机,因而仓促登轿,赶来大学士府中看望。明里是探视张老太爷的伤势,暗中倒是想压服老太爷,借此机遇向儿子张居警告金学曾的刁状。

“告荆州税关?”

“赶他走?”张文明一愣,觑着赵谦,嗔道,“为甚么要赶他走?”

“我此人好管闲事,街坊一帮促狭鬼,就说我像夏季里的绿头苍蝇,见甚么都想叮一口。”

见张老太爷神采踌躇,赵谦从速插话:“老太爷,您千万不能见他。”

江陵县乃当今首辅之故里,更是皇恩荫披以后土。怎奈荆州税关衙门苟挟权势,惟殖己私。朝廷明诏,蠲免钱赋,税关却越权征税,剥削小民;横征暴敛,百无顾忌。己虽日昌,民则日瘁;己虽日欢,民则日怨。欺我等蚩蚩之氓,昧于刑宪。故多方刁难,棍棒相加。古今善政,对牧下治民,恒宽缓而不促迫,恒哀矜而不忿疾。为何荆州税关巡栏段升反其道而行之。万望荆州府衙及省抚按两院彼苍大老爷为我等小民伸冤,纠弹犯警,以伸公理。江陵县乡民陈某某李某某具名跪奏。

“皮肉再痛也不打紧,怕就怕颅内有伤。”赵谦体贴说道,“咱府衙里有位刑名师爷长于验伤,要不,咱叫他来验验?”

“咦,你这是如何啦?”宋师爷不解地问。

“不平!”

“此话差矣,”宋师爷啐了一口,回道,“段升早上在奥妙观前如何说的?说你陈大毛家欠下九年的匠班银,你李狗儿累年积欠的田赋也只是八两多银子,你们何曾抗税,只是比年罹难无银可交罢了。段升当街拘拿你们,是欺负小民,擅作威福。”

见张老太爷已是完整上了骗局,赵谦从速道出本身的主张:

赵谦鼻子一哼,不觉得然地说:“老太爷呀,您再慈悲为怀,也不能学东郭先生哪。”

“愚职并没有说你做错,作为首辅故乡的父母官,赵大人但是行事有方啊!”

赵谦半跪半蹲地趴在床前,撺掇着说:“老太爷您还没估透?这姓金的打来荆州城那一天起,就一天到晚鬼鬼祟祟的,所作所为,都是冲着您和我来的。”

陈大毛伸出双手让宋师爷看,宋师爷就着如豆灯光细看,只见十根指头高低各拶了一次,虽不是很重——如果重,早就喀吧断了——但也夹开了皮肉,鲜血淋漓,深创见骨。宋师爷心下清楚,这是狱卒对初来人犯常用的酷刑,但他不肯认这个账,只忿忿说道:

“那也叫晚餐?”绿头苍蝇眸子子一翻,开口就噎人,“一勺子饭倒有半勺沙子,一瓢菜是空了心的老菜薹,猪都不吃。”

“聊聊也可得。”绿头苍蝇是个打不怕的角色,这会儿见宋师爷面善,不似来找茬儿的,便又出困难说,“你先得给我们弄点吃的。”

“这是千真万确的事,税关衙门上高低下,到处都是我的耳报神,他金学曾做啥事都瞒不过我。”

“多谢宋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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